不一会儿,马车停在村长的家门前,陆扶苏下了马车,村长立刻前来磕见。
陆扶苏不愿坐在马车上前往水家,只带了两名随从徒步前往。
虽然陆扶苏出巡时,并没有通知各地衙门视察团的到访,但数十人的队伍和皇帝的马车还是很引人瞩目。
出巡队伍一停在三狐村,转眼之间,各家各户都有百姓探头张望。
“看来不需要找村长带路……”
“只要随便找一个人问,马上就知道了。”
虽然已经司空见惯了,但随从仍然忍不住苦笑着,牵着载了送给水家礼物的马车往前走。
由于正值农耕淡季,形状不规则的农田都是干涸的泥巴。
刚才还听到织布的声音,当百姓纷纷探头张望时,织布的声音也停下了。
这里和之前视察的村子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唯一不同的是,那些从窗户和大门探头张望的表情中有更多的好奇。
或许是因为这里是水心源的故乡。
“这里的百姓眼神真惊人……”
随从似乎也发现了,很不自在地耸了耸肩。
“朕又不是来干坏事的,就大大方方地走路吧!”
“陛下,您自己的表情也很紧张啊!”
“……朕当然会紧张。”
陆扶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表情,但此刻也不可能照镜子。
这时,前方跑来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
他们跑到陆扶苏他们前面,突然停了下来。
一男一女穿了相同的衣裳,呆呆地站在路中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姐夫!”
“姐呼!”
两个人大叫一声后,又转身沿着来路跑了回去。
弯着腰跟在陆扶苏身后的村长看到后,小声地说:“他们是么弟和么妹……”
“什么?”
“报告皇上,他们是水家的四女和四男,我记得他们分别是六岁和三岁……不,如今好像四岁了。”
“原来是水心源的弟妹……”
这时,陆扶苏才发现的确和水心源有几分神似。
么弟和么妹往回跑的方向前方,有一栋看起来很新的房子。
“报告皇上,那就是水家……去年,皇后娘娘送来了一批木材,他们重新翻修了……”
“朕知道。”
陆扶苏虽然没有挑明,其实是他以水心源的名义派人送了木材。
陆扶苏原本打算任命水心源的父亲当七都镇的官吏,至少是三狐村的村长,但水心源的父亲执意婉拒。
水心源看到陆扶苏失望的表情,就对他说,不妨送一些木材和家具吧。
但和自己派人送来的木材相比,眼前的房子似乎有点小。
陆扶苏走在路上,不经意地观察了周围的房子,立刻得知了其中的原因。
周围的每户人家都有新建的地方,有的盖了新屋顶,有的在旧房子旁增建了小房子。
“……不愧是水心源的娘家。”
“什么?”
“不,没什么。”
那两个小男孩、小女孩叫着“姐夫”、“姐呼”,一个稍微年长的少女从家里冲了出来。
“呀!你们又在乱嚷嚷了!见面之后,要叫陛下!”
……已经来不及了……
陆扶苏带着苦笑转头问村长:“她是谁?”
“报告陛下,她是水家的次女。”
那应该是水心源那个今年满十四岁的妹妹。
听水心源说,她有四个弟弟,三个妹妹。
“但是,姐夫已经来了!”
“已经来惹!”
“已经来了……啊?”
水心源的大妹抱起最小的弟弟,缓缓转头看向陆扶苏一行人。
陆扶苏已经走到可以相互看到对方脸的距离,他停下脚步,向村长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吧,朕的随从要先去你那里休息一下。”
“遵旨……”
目送村长弯腰离去,陆扶苏再度转头看着水心源的大妹。
么弟、抱着么弟的大妹,和抱着大妹腿的么妹都瞪大了眼睛,露出相同的表情看着陆扶苏。
“……你是水心源的妹妹吧?”
他面带微笑地向最年长的大妹打招呼,大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的脸也越来越红。
“是,我、我是妹妹玲儿。请、请问您是……皇、皇上吗?”
“刚才他们叫朕‘姐夫’,就这么叫吧!”
陆扶苏弯腰摸着么弟和么妹的头,两个弟妹都笑得很灿烂。
“姐呼!”
“因为是姐姐的丈夫,所以是姐夫。”
“多谢你们前来迎接。”
水心源的么妹伸出双手索抱,陆扶苏把她抱了起来,她乐得拼命摇双脚。
“快下来……”
“没关系……岳父岳母大人呢?”
“我去叫他们,啊,皇上请进。”
大妹放下么弟,急忙接过陆扶苏手中的么妹,冲进了家门。
她虽然和水心源长得不是很像,但慌张时的神情却一模一样。
当水心源的父母来到门口迎接时,陆扶苏终于明白,原来水心源和么弟像岳母,大妹和么妹像岳父。
“陛下大驾光临……我们没有发现,太失礼了。”
“不,朕突然上门拜见岳父、岳母大人,才是失礼之至。”
水心源的六个弟妹排在岳父母身后向陆扶苏行跪礼,但他们低着头窃窃私语。
“……啊,你骗人……哥哥,你不是说会有很多马,还有很多人来吗?根本就没有……”
“但是皇上好帅喔!”
“只要长得帅,就可以当姐夫吗?”
“姐姐写信回来时也说,姐夫长得很帅。”
……真想看那封信……
“见笑了,小孩子很吵……陛下请进屋。”
几个弟妹虽然小声说话,但其他人全都听到了,水心源的父亲抓着头。
陆扶苏准备进屋时,所有的弟妹都跑进里面的房间。
室内虽然有点暗,但整理得很干净。
除了生活必需品以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只有柜子上插着野花。
“水心源让我带来了礼物和信。”
“礼物!”
有人在里面的房间大叫一声,但立刻挨了骂。
“……礼物在马车上,可以叫随从拿下来,朕记得里面还有玩具。”
“玩具!”
“玩具耶!”
“呀!小声点……你们真是的!”
陆扶苏对着屋内说完不久,么弟和么妹,以及另外两个稍大的弟妹冲了出来,跑到门外。
大妹慌忙想要制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也有你的。”
“我的?”
“水心源挑了新布,为你做了新衣服,你可以去看看。”
“啊,喔,好啊!谢皇上……”
大妹仍然面红耳赤,结结巴巴。
在这几个弟妹中最年长、和母亲长得很像的少年,镇定自若地向陆扶苏抱拳行礼。
“谢皇上,我可以搬进来吗?”
“当然可以,箱子很重,可以让随从搬进来。”
“谢皇上体贴。”
水心源的父亲请陆扶苏入座,母亲端了茶上来。
“不,那都是水心源张罗的,我只是代她送过来……啊,多谢。”
母亲把茶放在桌上,轻轻笑了笑。
“这是水心源寄回来家里的茶叶,她没告诉我要怎么泡,可能泡得不好,还请陛下见谅。”
“不,那朕先喝了。”
陆扶苏喝着茶,有人从身后拉了拉他的袖子。
回头一看,一个差不多十岁的男孩仰头看着他。
他应该是三弟。
“马呢?”
“嗯?”
“不是有很多马来吗?”
“阿龙……”
母亲语带责备地叫了一声,三弟顿时缩着脖子。
陆扶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有很多马,但都放在村长家。”
“我可以去看吗?”
“可以。”
三弟笑着跑了出去。
他也长得像母亲,笑起来时,和水心源很像……很温馨的感觉。
“皇上从村长家过来这里的?”
“正是。”
听到岳父的问话,陆扶苏转过头。
“我还以为皇上会坐着轿子上门……不过,果然和水心源在信中说的一样……”
……真希望可以看一下那封信……
水心源到底是怎么向家人描述自己?陆扶苏无法不在意。
“水心源……”
岳母突然露出寂寞的笑容。
“……她还好吗?”
“她很好。早知道应该带她同行。”
“不,不是……”
外面传来小孩子的欢声。
随从把礼物的箱子搬了进来,大弟和大妹恭敬地道谢。
“……虽然他们叫着姐姐、姐姐,但其实两个最小的孩子根本不记得水心源的样子。她离家时,么女才两岁,么子才刚出生……”
岳母告诉陆扶苏,四子在农作物歉收的那一年出生,家里的生活更加困苦,水心源自动说要去找钱,然后去市场上好像卖豆子一样卖了自己。
“幸好她去了宫廷,而且,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得到皇上的宠幸……”
“是啊……”
岳父也笑着点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正视陆扶苏,低声地嘀咕起来。
“那孩子向来乖巧,我一直在想,绝对不能让她随便嫁人,没想到却不得不让她离家。原本以为她从此命运多舛,谁知道她去了京城,我内心也抱了一线希望,觉得也许可以盼到她回来,结果接到她的信,说新皇帝册立她为皇后,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开玩笑,不敢相信……”
“哎呀,夫君……”
“……”
陆扶苏正感到纳闷,大妹悄悄地走到他身旁说:“请皇上不要介意……爹爹因为姐姐嫁给了这个国家最了不起的人,所以没办法挑剔,觉得很懊恼。”
“……”
诸葛青的嘲讽似乎成真了。
“啊……下次请岳父岳母务必来京城,您们应该很想见水心源……”
岳母用手肘捅了捅岳父的腰,慌忙摇手说:“不,皇上,真不好意思。先不管他,我并不担心水心源,我知道皇上很宠爱她,只是担心水千丞有没有给皇上添麻烦……”
“水千丞也很好,目前住在水心源的好友家,每天都有按时去私塾上课,听说读书很用功。”
刚才聊到水心源时,心情有点沮丧的岳父一听到水千丞的名字,猛然抬起头,神情有点紧张。
“……皇上见到犬子了吗?”
“在启程前只见了一次……”
“他有没有对陛下说什么失礼的话?”
“这倒没有……”
陆扶苏摇了摇头,岳父显然松了一口气。
除了岳父以外,连岳母都好像放心了,陆扶苏有点纳闷。
“有什么……?”
“不,没事……是吗?原来他们都很好。”
之后,水心源的父母都避谈水千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