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光线昏暗。月衍掌了一支蜡烛放在桌边，转身去解墨肆腿上系着的布条绑腿。墨肆微微屈膝，配合她的动作。

布料一层层剥离，雪白色的亵裤鲜血氤氲，几个明显的齿洞嵌在小腿的肌肉上。血痂与布料黏连，月衍轻轻一拉，一旁的墨肆微微皱眉。

“师傅，很疼吧。”月衍抿着唇，将温热的帕子敷在他结了血痂的衣裤上，如是道。

这是惯用的方法，血痂黏连了布料，若是强行撕开便会导致伤口大量出血。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温热的毛巾热敷，将血痂化开，在揭开布料与伤口。

月衍手法老道，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事。她取了把尖刀剪断他的裤腿，紧致的肌肤上，尚且留下当年所受酷刑留在身上的鞭伤。他不是疤痕体质，过去这么久尚且留疤在身，当年所受过的痛楚，可想而知。

一根细白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每一道疤痕。墨肆望向月衍，只见她长发长发以布带束起，系在脑后。而那根手指瓷白细嫩，宛若白葱，此时正轻轻的触着他的小腿，眉眼之中满是心疼。

“过去的事，想他干嘛？”墨肆不忍，还是出声道。

伸手触着他疤痕的姑娘摇了摇头，轻声道：“昔年，我若是早一些求哥哥，师傅便不会受这么多的苦了。这鞭子一定很痛吧，哥哥他，怎么下得去手。”

终还是孩子心性啊，容易心软，更容易心疼。墨肆伸手拍了拍她的那只手背，轻声道：“这怪不得你，旧日的恩怨都已经过去，反反复复的旧事重提便也没意思了。再说，再多的苦痛也已经受过了，哪有在伤好了才开始心疼的道理？”

月衍微微启唇，欲说什么，却还是在望到他的那一刻噤了声。她抿着唇取下搭在他小腿处的帕子，满眼的心疼。

撕去布料，伤口触目惊心。狼是食肉动物，强大的牙齿更是能在瞬间咬断动物的喉管。此时这一口，没直接咬掉一条腿也是谢天谢地了。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他的小腿上。

月衍并未抬头，只是以手中的竹片将几种药草混合在一处搅匀，轻轻的涂抹在他的伤处。微微垂头的模样，于这蜡烛的微弱火光下，勾勒出一种别样的美感。

墨肆原本正静静地凝视着这侧脸，却被那一滴液体生生砸醒。低着头的姑娘眼圈儿似有些微红，他向前倾了倾身子，低声唤了句：“公主殿下？”

月衍并未应声，只是将头低了低，继续在他的伤口上涂着草药。那温热的液体却不断地落下来，一颗颗的砸在他的小腿上。带有盐分的液体渗入到伤口中，微疼。

“公主殿下？”他又唤了一声。哭着的姑娘不言，抽抽搭搭的苦着，连带着指尖都微微颤抖。

女人啊，水做的生物。墨肆微微皱眉，坐直了身子伸手抓着她的臂弯将人拉到眼前，轻声道：“哭什么？”

月衍不说话，只是一手拿着盛着药草糊的罐子，一手拿着竹片，哭的我见犹怜。眼眶中的金豆子像是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一颗颗的砸在手腕儿上，濡湿了衣袖。

她不说话，墨肆便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他向来是这样的性子，她哭，他不会安慰，只是会陪着她等她哭完，在等她来和自己说那些心事。

月衍站在他床边儿哭了会儿，这才将药罐子和竹片放下，以衣袖去蹭眼睛。墨肆伸手搭住了她抬起的手臂，以拇指拭去她眼角泪珠道：“哭够了？”

她点头，又摇头，后又点点头道：“师傅，我就是个麻烦的拖油瓶，若是没有我，以你的功夫便也不会被那只狼给咬伤了。师傅，我是不是很可恶啊。”

墨肆坐着，需得仰头替她揩掉颊上的泪水。可这边儿刚揩尽，那边儿却又涌出不少，大有一番生生不息的模样。墨肆终还是被她哭的没办法，语气重了三分到：“别哭了。”

月衍闻言，抿了唇乖巧的站着，不敢哭了。

真是个吃硬不吃软的家伙，好好说话非不听，同她重说两句话，才肯乖乖的。墨肆伸手拉着她的臂弯儿叫她坐在自己的床边，伸手揉揉她的头道：“好了，脸都哭花了。”

月衍抽了抽鼻子，点头。

“没什么大事，这么多年，多重的伤没受过？当年的穿心一剑都生生挨过来了，还差现在这一个小小的牙印？”墨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安慰她，他从不是个善于安慰人的人，只是他，看不得她哭。

说月衍是跟在他身边长大的也不为过，四年的时间，看着她成长成现在这副模样，又怎舍得她委屈。他对她，就真的是像是温暖的师傅再看着自己的小徒弟。

墨肆拍了拍她的头道：“你也是见过世面的姑娘，以后不许动不动就哭，会叫人瞧不起的。再者说，你又不疼，你哭什么？”

“谁说我不疼的？我都快心疼死了。”月衍嘟着嘴恨恨的道。

小孩子家，都这么会说情话了么？墨肆望着坐在身前低着头望着自己裙角花纹的姑娘，伸手抚了抚她的刘海儿：“好了，知道你心疼，那便赶紧上过药，好回去休息。”

身前的少女，头上浅紫色的发带编入发中，噙着泪的大眼睛像是蕴了一汪水，不，那里本就藏着一汪水。

月衍听到他的话，赶忙起身再一次抱着药罐子向床尾走去。她可怜巴巴的望着墨肆，同他道：“师傅，若是疼了，你就同我说，我好轻一些。”

“好。”他应声。

少女的侧脸，被温暖的烛光映照着，像是镀上了一层红晕。她声音轻轻：“师傅，你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墨肆微微动了动，确实，伤处没有白日那么疼了。或许是休息的久了，肌肉不用绷得那么紧，便不慎疼痛。他道：“有些。”

月衍冲着他晃了晃手中还沾着草药泥的细小竹片，狡黠笑道：“我在药中添了麻药哦，所以一时三刻，师傅会有些想睡用不上力。不过没关系的，月衍会留下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