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诸葛青懂事之后，幼小的晴儿就和他形影不离。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自己错过了认识到晴儿是女孩子的时期。

无论诸葛青玩什么，晴儿都跟着他。

他们一起爬树，一起在雨中玩耍，玩得满身都是泥巴，却开心得不得了。

诸葛青没有和他年纪相近的玩伴，周围都是寄宿在他家的年轻官吏，都是大人的世界，所以他很怕生，每次都是晴儿拉着他出去玩。

他至今仍然记得……晴儿穿着她姐姐穿不下的大鞋子，啪嗒啪嗒地跑来家里大叫：“诸葛青，我来陪你玩了。”他至今仍然记得晴儿当时的声音。

随着年纪逐渐增长，即使比自己小三岁的女生说要陪他玩，他也无法顺从地跟她一起出去玩。

即使晴儿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女生，但也已经意识到她是女生。

最重要的是，诸葛青是贵族的儿子，必须为了将来用功读书。

在那个年纪，就觉得三岁的年龄差异很大。

“晴儿，我以后不能跟你玩了，今天开始，会有老师来家里给我上课。”

当时晴儿几岁？……应该只有五、六岁而已。

其实，他之前就开始读书了。

四、五岁之后，就已经开始学琴棋书画，根本不需要用读书这个理由拒绝晴儿，他只是开始对和年纪比自己小的女生一起玩感到害羞。

晴儿不再在他面前说要陪他玩了，但仍然常到诸葛青家里，隔着窗户注视着他读书的样子。

“真是……受不了她……”

诸葛青怔怔地看着庭园，苦笑着自言自语。

在晴儿的注视下，他丝毫无法松懈，只能用功读书，连老师也对他赞不绝口。

不过，才五、六岁的晴儿居然可以不厌其烦地看着别人读书……但时间一久，晴儿终于不再上门。

事后听说，晴儿在诸葛青不陪她玩之后，终于开始和附近的女生一起玩，但依然不改泼辣的性格，晴儿的母亲经常叹着气说，真希望她可以文静乖巧一点。

“……”

记得……那也是一个像今天一样的晴朗天气。

晴儿的大姐要出嫁，晴儿难得来家里，一身十足的女生装扮。

母亲连声称赞晴儿好漂亮，但诸葛青不愿意和母亲说相同的话，忍不住调侃了她几句，被晴儿用力踹了一脚……当时，他就觉得，即使穿得再漂亮，晴儿还是晴儿。

不知道晴儿是否受到了刺激，之后，当她的二姐出嫁或是新年时，晴儿每次都穿得漂漂亮亮上门，诸葛青却从来没有称赞过，反而经常说一些不中听的话，结果腿上又多了几块瘀青。

……对了，那次是什么时候？

诸葛青把手肘架在椅子扶手上闭目沉思起来。

那时候，李月真寄宿在家里，所以，差不多是即将举行会试的时候……应该是自己十五岁，晴儿十二岁那一年。

晴儿好像要去参加亲戚家的喜事，穿得漂漂亮亮的来到诸葛青家。

那时候，晴儿应该已经不指望诸葛青会称赞她，所以，向诸葛青的父母和李月真等人打完招呼后，转身准备回家。

所以，他们会在走廊上遇到，完全是出于偶然。

那个泼猴长大之后，果真文静了不少……晴儿从容地向诸葛青点头打招呼，让诸葛青留下了这个印象。

“你怎么又穿这种不适合的衣服？”

虽然诸葛青也觉得自己很毒舌，但他面对晴儿时，称赞的话总是说不出口。

原以为晴儿又会踢他，没想到晴儿虽然生气，却没有对他动手动脚。

“老爷和李月真都说我很漂亮。即使只是客套话，听起来也舒服，哪像你只会说这种损人的话。”

那个家伙……诸葛青不知道自己在心里骂的是父亲还是李月真。

晴儿扬起下巴，摸着插在头发上的发簪。

晴儿头上那支模仿蜡梅花的黄色发簪的确很好看。

“这是我舅舅送给我的，说我戴起来一定很漂亮。”

听到这句话，诸葛青突然怒火中烧。

他不发一语地走到晴儿身边，突然拔下那支发簪，丢向庭园。

晴儿一脸错愕。

“你干什么！”

晴儿当然会生气，但是，诸葛青当时完全没有后悔。

他看到晴儿的头上插着那支发簪，就觉得怒不可遏。

“你戴这个发簪一点都不好看。”

诸葛青至今仍记得当时说这句话时的冷淡。

原以为晴儿这次一样会踢他，没想到晴儿呆然地抬头看着他……然后，从栏杆探出身体，寻找那根发簪。

庭园内有一个水池，发簪刚好掉在池边的石头上。

晴儿盯着发簪看了片刻，然后，抿紧嘴唇，脱下鞋子，爬上了栏杆。

诸葛青还来不及叫住她，她已经爬到庭园，撩起衣服，走在长了青苔的石头上。

如果不小心滑倒，一定会掉进水池里。

你别做傻事……我错了，求求你赶快回来……诸葛青在心里呐喊着。

但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晴儿小心翼翼地踩在石头上，诸葛青的目光却被她白皙的双腿吸引。

在深绿色的池水和蓝黑色的石头衬托下，这份白皙带着神圣的味道。

诸葛青一动也不动地站着看得出了神，晴儿终于走到发簪旁，用微微发抖的手捡了起来，重新插在头发上，缓缓地转身，踩着石头沿着原路走回来，走到栏杆下方。

当她俐落地抓着栏杆爬上来，站到走廊上时，她的白皙双腿被衣服遮盖住了。

诸葛青觉得当时自己绝对是一脸呆相。

晴儿穿上鞋子，默默地瞥了诸葛青一眼……转身离开了。

这时，诸葛青才终于感到后悔，他终于发现自己伤害了晴儿。

……她刚才差一点哭出来了……

虽然晴儿没有流下眼泪，但她紧闭的双唇，不是因为指责，而是充满悲伤的双眼足以把诸葛青推入深渊。

之后，诸葛青不知道为这件事做了多少次噩梦。

那次之后，晴儿再也没有穿着漂亮的衣服来过诸葛家，甚至不再上门，诸葛青也始终没有机会向她道歉。

“不……我也没必要特地登门道歉……”

每次回想起这件事，诸葛青就觉得羞愧不已，忍不住叹气。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躲了起来，房间内光线变得昏暗，难道是被云遮住了？

也许是因为内心愧疚，所以才不敢登门道歉……晴儿受伤的表情不时出现在他梦里，意外看到她白皙的双腿，也令他心潮起伏、辗转难眠，他却无法告诉任何人。

当时，他每天晚上都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晴儿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每次回首当年，就觉得自己太懦弱。

……那时候，我太不成熟了……

如今，他终于知道，当初丢掉晴儿的发簪时，其实是出于嫉妒。

那时候，他还没有参加州试和会试，虽说是贵族的儿子，但吃穿都要靠父母，所以，他才会心生嫉妒……嫉妒别人可以用自己赚的钱为女人买发簪。

即使晴儿的那支发簪没有特殊的意义，只是亲戚送的礼物，也足以引起诸葛青的嫉妒。

因为晴儿头上戴着自己想送也送不起的饰品，这件事让他生气不已。

回想当年，虽说他伤害了晴儿，为此沮丧不已，但也因此一次就通过了州试和会试。

以他贵族的身分，只要通过州试，早晚可以当官，不过，诸葛青不愿再等待。

他想要赶快成为官吏，赶快自食其力，买礼物送给心上人……虽然这种话不可能说出口，但溺爱皇后的皇上也许能够理解这种心情。

诸葛青看着房间角落的书架，在无数书籍中，放了一个黑色的盒子。

打开这个盒子的日子……不远了。

真的不远了吗？

他看向庭园，芭蕉叶被染上了淡淡的红色……太阳很快就要下山了。

“快来吧……晴儿。”

诸葛青喃喃说着，趴在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