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心源把缝到一半的腰带放在腿上，忍不住叹着气。
她之前就预料到，当陆扶苏启程后，那些王公贵族一定又会进宫提后宫的事，但没想到每天都有人上门，而且要求面会的人和奏章比以前更多。
她不禁开始后悔，早知道就应该任性地要求陆扶苏带自己同行。
“娘娘累了吗？”
看到皇后拿着针发呆，侍女春香贴心地把茶放在她面前。
“今天拒绝了所有的会面，在皇上回来之前，不要再见任何人了。娘娘也不必看那些奏章。”
“……春香，谢谢。”
水心源收起针线，把腰带收好，喝着茶。
她正在缝制陆扶苏的腰带，这次特别挑选了配合夏季衣服的颜色，并不急着用，但如果不靠缝纫解闷，她的心情会更加烦躁。
“娘娘。”
“什么事？”
“要不要去练舞？您休息了好长一阵子……”
“……练舞？”
听到春香的话，水心源猛然抬起了头。
……离开春莺宫时，担心万一被那些王公贵族撞见很麻烦，所以一直都在宫内，但只要活动一下身体，应该比缝衣服更能够散心。
“……我想去。”
“那就走吧！”
春香语气坚定地说，水心源终于露出了笑容。
“……对，如果我不去，你也没机会练琵琶。”
“对呀，我也想学会更多的曲子。”
水心源为陆扶苏跳舞时，总是由春香为她弹琵琶。
春香在当侍女之前，几乎不会弹舞蹈的乐曲，但她常跟着水心源一起去练舞，努力学习弹曲。
“那……小心不要被人发现。”
“遵命！”
春香换好了简朴的衣服，抱着装了琵琶的袋子，请其他侍女确认四周没有外人。
然后水心源便和春香一起前往宫伎的舞室。
来到久违的户外，发现风不像前一阵子那么冷，天气晴朗，和煦的阳光照射大地。
当她们来到通往舞室的路时，熟识的卫兵向她们打招呼。
“外面真舒服。”
“对啊！”
“啊，是福伯。”
水心源在中途看到一个背着大竹篮的老人，用力向他挥手。
摇摇晃晃地迎面走来的老人也发现了水心源，挺着腰看了过来。
“原来是你们……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
“福伯，好久不见，今天要去哪里的庭园？”
“我刚才去看了教坊的庭园，现在要去旭日殿。”
水心源还是宫伎时就认识的园丁福伯眯起了眼睛。
“如果明天有空，我想去看一下上次新种的梅树。”
“我会等着梅花盛开喔。”
“那明天见……”
福伯鞠了一躬后走远了。
春香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着水心源，露出纳闷的表情。
“……他不是园丁吗？”
“对啊！他是福伯。春香，你不认识他吗？”
“我认得他的长相，但是不知道他的名字……娘娘认识的平民反而比王公贵族更多。”
“也许吧……”
虽然她也觉得应该和王公贵族搞好关系，但眼下那些人似乎并不想和她交朋友。
虽然她贵为皇后，但并不是贵族。
来到舞室，教舞多年的陈韶舞和宫伎中最年长的明艳，正在教新来的宫伎跳舞。
“啊……皇后娘娘，您可算来了。”
明艳看到她，满脸笑容地迎上前来。
“好久不见，今天从哪里开始练习？”
“最近走了不少人，又新进来一批人，所以先复习‘龙山秋梦’，娘娘，可以请您示范’青雨’吗？”
“好。”
明艳立刻转身继续教舞，水心源走到坐在椅子上发号施令的陈韶舞身旁。
“最近您的膝盖……？”
“我已经一把年纪了，恐怕不会好了，但是现在不用亲自示范，比以前可轻松多了。”
陈韶舞苦笑着，抬头看着水心源。
“……如果你没有当皇后，我会毫不犹豫地交给你接班。”
“我太……明艳比较适合。”
在水心源成为皇后之后，那些为了想当皇妃而成为宫伎的贵族千金纷纷离去，回了娘家，只有明艳留了下来。
虽然她是贵族千金，但比起当皇妃，她更喜欢跳舞，如今经常代替陈韶舞指导新来的宫伎。
“明艳个子高挑，人品又好，舞姿也很优美，像是‘凤求凰’、’苍天舞’那些舞蹈，她跳得比我好多了，还是明艳更适合教舞。”
“……也对。”
陈韶舞有点遗憾，将视线移向练舞的宫伎身上。
水心源知道陈韶舞很希望她可以指导宫伎跳高难度的‘雪月风花’。
但教舞比练舞更加困难……
明艳向来个性豪爽，在所有贵族千金中，只有她很少吩咐水心源做杂务。
如今，得知水心源并不希望别人因为她是皇后而另眼相看，明艳也率先表现出一如往常的态度。
“我会照顾明艳的……人手不够时，可以随时找我来帮忙。”
陈韶舞看着宫伎的舞姿，轻声笑了起来。
“怎么可能随时叫皇后来教舞？”
“……有需要的话，随时找我帮忙。”
“那你先去拉伸，小心不要受伤了，等一下教那些学生跳‘青雨’。结束之后，你和那些年长的宫伎一起复习‘南山春山’吧？”
“好！”
以前的宫伎朋友看到了水心源，纷纷向她招手。
春香已经去乐师那里学新曲子了。
……
“……不在吗？”
“皇后娘娘去练舞了。”
私塾放学后，来向姐姐请安的水千丞失望地垂着肩……今天又没有见到姐姐。
“真可惜，但皇后娘娘在晚膳之前应该不会回来。”
“是吗……？”
水千丞来了几次之后，已经和侍女春茶很熟了。
她轻声笑着，探头看着水千丞的脸。
“你既然来了，要不要和我聊聊天？我刚好做完事，正感到无聊呢！”
“这……”
水千丞战战兢兢地抬起视线，看到了春茶灿笑如花的脸，忍不住点了点头。
“太好了，那要不要一起喝杯茶？刚好有好吃的点心。”
“好……好啊！”
你过来……春茶牵着他的手，他好像走在炎热的户外，整个脑袋都昏了。
春茶带他来到侍女的休息室，泡了茶后，端上了糕点。
“你是不是看皇后娘娘精神不好，所以很担心？你对姐姐可真好。”
“呃，啊，嗯……”
“我也很担心呢，但皇后娘娘喜欢跳舞，练舞回来后，精神头就好了。”
“是吗……？”
水千丞不知道姐姐跳的是什么舞，难道和乡下庙会时大家跳的舞不一样吗？
春茶的袖口下露出白嫩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把点心盘子推到他面前。
“你尝尝！”
“喔，好……多谢。”
春茶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飘来一股甜甜的香气，比点心更吸引水千丞的注意。
他喝了口茶解渴。
“水千丞，你今年几岁了？”
“十三岁……”
“哎呦，你看起来还挺成熟，我还以为和我年纪差不多。”
“啊？”
他还觉得春茶看起来很成熟。
“我十六岁。”
“十六岁？”
原来她比姐姐年纪小……原本以为她绝对比姐姐大。
春茶用袖子掩着嘴优雅地笑了笑。
“你果然吓了一跳……我向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但我真的是十六岁。”
“呃，那……我想，应该是因为你很漂亮……”
“哎呀。”
“而且……你很稳重，所以……才会让人有这种感觉。”
水千丞无法顺利表达，忍不住有点结巴，让春茶笑得花枝乱颤。
“水千丞，谢谢你。都是因为家父的教导，才让我看起来比较稳重。我父亲是学者，对我很严格。”
“呃……你是学者的女儿，却来当侍女？”
水千丞觉得保守的学者女儿不适合当花枝招展的宫廷侍女，但春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身体微微靠向水千丞。
“其实，我原本打算进后宫的……”
“啊？”
“你千万不能告诉你姐姐……因为废除了后宫，所以只好当侍女。”
“后宫……你想进后宫……？”
难道春茶有可能成为那个讨厌皇上的妃子吗？不光是姐姐，连漂亮的春茶也想当他的皇妃？
“虽然家父很严格，但他应该觉得我很讨人喜欢吧！说如果进了后宫，会觉得很光荣……不过，我无法实现家父的愿望。”
“……”
看到春茶落寞的笑容，水千丞咬着嘴唇。
想到连春茶都变成那个皇帝的人，他感到很不甘心，但皇上居然无法满足春茶的这种心愿，果然是心胸狭窄的人。
“你现在……仍然想进后宫吗？”
“……”
春茶不置可否地露出微笑。
水千丞很想为春茶做点什么，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随即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失态，慌忙松了手。
“啊，对不起，我……”
“……谢谢你。”
春茶没有责备他，含情脉脉地小声说道。
“你想安慰我，对吗？你人真好……别担心，你姐姐人很好，我在这里的生活也很快乐。”
“春茶……”
“我知道你读书很辛苦，如果有空，下次再来玩。如果除了看你姐姐，也来看看我，我会很高兴。”
春茶亲切妩媚的笑容令水千丞看得出了神，久久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