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皇后为这事烦恼不已。”
诸葛青特地一大清早来到御书房，用聊天的口气把水心源告诉晴儿的事禀报给皇上。
原本正在看奏章的陆扶苏抬起双眼看着他说：“朕早就知道了。”
“啊？”
“朕早就得知有人趁我办公时，接二连三地跑去春莺宫对水心源说东道西。”
“……是皇后告诉陛下的吗？”
“水心源什么都没说，朕吩咐宫女，随时向朕报告来找水心源的访客，以及大致的谈话内容……除了你的夫人以外，几乎都是要求朕纳妃的愚昧之徒。”
我知道你们夫妻都是传声筒……听到皇上这么说，诸葛青抓了抓脖子。
“晴儿不至于多嘴……既然陛下已经知道这件事，那我就不罗嗦了。”
“不……那些愚昧之徒至今不肯善罢甘休，也让朕觉得是一件麻烦事。”
陆扶苏察觉到王公贵族假借请安之名来找过水心源后，水心源有时候就会在他面前显得欲言又止。
从水心源的神情就可以发现，她虽然觉得应该转达他人的奏请，但心里却有千百个不愿意。
其实，即使水心源告诉他，有下臣要求恢复后宫，他也完全没这个打算。
所以，有说没说都不重要。
“她不想说，所以不愿说出口的样子，太可爱了……”
“陛下，您得意得眉开眼笑了。”
“嗯？”
“后宫的事不重要，前亲王派系对陛下的不满也日益累积。”
先帝驾崩后，同父异母的陆无羡曾经和陆扶苏争夺帝位，目前被软禁在京城郊外的住所。
那些肆无忌惮地支持陆无羡、想要废除陆扶苏的同伙，也都被剥夺了官爵，但那些没有证据显示是陆无羡支持派的人，就无法追究了。
“他们应该很清楚，如果下次再敢轻举妄动，朕绝对饶不了他们。”
“陛下在这个节骨眼离开京城没问题吗？”
陆扶苏将在下个月出巡京城所在的申州、邻近的什州以及卯州，将离开皇宫整整一个月。
“……这是之前就决定的，尤其是午州，前一阵子河川泛滥，朕想去了解一下情况，京城的事就交给你了。”
“皇上的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是在吩咐：皇后的事就交给你了。”
“有这种感觉吗？”
“对，的确有。”
诸葛青连连鞠躬，却不停地耍嘴皮，陆扶苏苦笑着目送他离开，拿起奏章站了起来。
他从不同于诸葛青离开的另一道门来到走廊，缓缓走向御书房。
五十余位重臣已经等候在御书房，看到陆扶苏现身，纷纷磕拜。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今天在听政之前，朕有一件事想告诉众卿。”
陆扶苏走上高台，坐在龙椅上，面色凝重地说完，环视文武百官。
众臣不知皇上的意图，无不露出讶异的神情，只有前一刻和陆扶苏聊天的诸葛青一派轻松地笑着。
“如众卿所知，朕废除了后宫，但至今似乎仍然有人对此不满。”
几个有爵位的大臣纷纷移开视线。
“朕之前也曾经说过，即使后宫有三千妃子，朕也不会去。正因为觉得无此必要，所以才废除了。一旦朕纳了皇妃，可能又会发生同父异母的兄弟争夺王位的事。朕相信众卿也不希望自己被卷入这种事，导致家破人亡吧？”
“陛下，请恕微臣直言……”
刚才不敢正视皇上的一名大臣上前一步，打断了陆扶苏的话。
“工部杨尚书，你有什么话要说？”
“在讨论太子之争的问题之前，必须正视皇上目前膝下无儿的情况。如果皇后娘娘无法生下皇子，即使不需要后宫，至少也要有皇妃，必须赶快立太子……”
工部尚书虽然恭敬地鞠躬，但脸上露出冷笑，陆扶苏手肘架在龙椅的扶手上托着下巴，冷冷地看着他。
“杨尚书……你有儿有女吧？”
“皇上英明……”
“你的夫人是几岁时生下孩子的？”
“啊？内人？……十八岁和……二十岁时……”
“是吗？……皇后才刚满十七。”
“……”
工部尚书察觉到陆扶苏的言下之意后，恨得牙痒痒的。
陆扶苏则假装没有看到，坐直了身体。
“朕相信众卿各有意见，但请众卿想一下，是否有必要让自己的女儿和姐妹成为虚有其名的皇妃，虚度一生。众卿日后不要再为一些无聊事去叨扰皇后。”
诸葛青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几个年轻的官吏也因为忍着笑，肩膀不停地抖动。
陆扶苏瞪了他们一眼，清了清嗓子说：“朕说完了，现在开始商讨国事。”
……
少年紧张地绷紧了双肩，带着稚气的圆脸胀得通红，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他瘦小的身体所穿的衣服一看就是新的，而且有点大，穿在身上有点不太自在。
他整个人僵在那里，不像是坐在椅子上，而是被绑在椅子上，等候在房间角落的几名宫女纷纷用袖子遮住脸偷笑。
这也难怪，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离开过老家村庄的少年经过长途跋涉，今天来到这个国家最热闹的地方……京城。
而且，到了京城后，又被带到这个宫中。
经过一道巨大的门，每一条街道都很宽敞。
他走过清扫得一干二净的小路，走过好像仙女随时会出现的庭院，建筑雕梁画栋、雄伟壮观……
然而，少年并不知道这里是皇帝居住、文武百官上朝的宫廷，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打量着墙上的书画和做工精细的椅子。
不一会儿，一名宫女悄然无声地从隔壁房间端着放了茶器的托盘走了进来，在少年面前放下茶杯。
她的袖子飘出梦幻般的香气。
少年茫然地看着比自己成熟的宫女为自己倒茶。
宫女为少年倒了茶，拿着托盘准备离开前，和少年视线交会。
宫女噗哧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瞥了少年一眼，飘然消失在隔壁房间。
少年张着嘴，忍不住想要探出身子时，走廊上传来有人快步走来的脚步声。
门打开了，一个身穿鲜艳高雅的红色衣服，亲切可爱的漂亮女人冲了进来，有着一双大眼睛……
“千丞！”
“……呃……”
少年还来不及站起来，冲进来的姐姐……水心源就紧紧抱住了他。
“千丞，你终于来了！这一路还好吗？大家呢？爹娘身体好吗？”
“呃，那个……”
最后一次看到姐姐至今已经是四年，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是姐姐吗？
他记忆中的姐姐更瘦，显得一双眼睛特别大，总是穿着破旧的衣服，身上从来不会这么香……
“水心源，你吓到你弟弟了……”
“咦？怎么会？”
水心源松开了弟弟，看了看仍然浑身紧张的弟弟和跟在她身后的陆扶苏。
“千丞？你怎么了？”
“姐……姐？”
“我是你姐啊！你忘了我长什么样子了吗？这也难怪，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我虽然没忘……”
少年……水千丞连续眨了好几次眼睛，试着将眼前的姐姐和记忆中的姐姐合为一体……
眼前这张脸的确是姐姐，但姐姐比之前气色好，也比之前漂亮多了。
“当然会惊讶啊！你们几年没见了？我相隔三年见到你时，也吓了一大跳。”
“哦……”
水心源微微偏着头，露出羞涩的表情。
弟弟水千丞从来没有看过姐姐的这种表情。
水心源让坐在椅子上的水千丞站了起来，上下打量着，点了点头。
“对，千丞也长高了，嗯，真的长高了！差不多快比姐姐还高了。”
“……”
水心源说话时摸着他头的动作，和脸上的笑容正是多年不见的姐姐，水千丞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久不见了，姐，你最近好吗？”
“你也看到了啊！我好得很。”
认出姐姐后，水千丞开始在意站在姐姐身旁的男人。
他身材高大，脸蛋俊俏，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很高档。
水心源发现了水千丞的视线，终于回过神，回头看着身旁的男人。
“抱歉……”
“没关系，你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聊，我打一声招呼就去处理国务，你们可以再慢慢聊。”
“好……”
看到水心源脸上奇特的笑容，水千丞再度怀疑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姐姐。
“千丞，赶快打招呼。”
“……我叫……水千丞……”
水千丞在自我介绍时，并没有察觉自己脸上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面对水千丞质疑的眼神，男人露出淡淡的苦笑说：“朕是陆扶苏。你是水心源的弟弟，也就是朕的弟弟，你在这里无论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尽管说出来。”
“……”
陆扶苏。
那是苑国第三代皇帝的名字。
水千丞之前就听说姐姐因为家中农作歉收而被卖到京城当宫伎，去年被新皇帝一见钟情，当上了皇后……
可是，他没有亲眼见到，只是从姐姐的信中得知这个消息。
听爹娘说，接到了皇上亲笔写的信，但谁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是皇上写的。
……这个人就是当今的皇上？
他就是姐姐的丈夫？
看到水千丞不发一语，水心源慌忙抓着他的袖子摇了摇。
“千丞，你怎么了？好好打招呼啊……”
“水心源，没关系，他刚到京城，应该累坏了，可以先让他休息一下，今天晚上就先住这里。找人去诸葛家传话，请他们明早派人来接。”
“谢谢……”
“那就一会儿再见……”陆扶苏说完走出了房间。
水心源目送他离开后，叹了口气。
“千丞，你真不懂事，至少要学会怎么打招呼……”
“他……就是皇上？”
“喂！什么他不他的。”
“他是我姐夫吗？”
水心源听到弟弟的语气中带着责备，不禁感到困惑，但还是明确地点头。
“对啊！我不是写信给大家……也写了信给你。”
“但是，我怎么会想到你在这种地方……”
“你无法相信吗？”
“……”
水千丞噘着嘴，低下了头。
也难怪水千丞会这么想……因为水心源比任何人更无法相信，自己成为陆扶苏妻子这个幸福的事实。
水心源轻轻地笑了笑，请水千丞坐在椅子上。
“也对，因为就连姐姐自己也觉得难以相信，难怪你会这么惊讶……不过，这件事是事实。”
“……”
“真的是事实……所以，你就相信吧，皇上是你的姐夫，陛下日理万机，听说你来了，刚才特地放下国务来看你。”
“……”
“等一下再见到陛下时，要记得好好说话，知道吗？”
“……姐姐，你为什么要嫁给苑国的皇帝？”
水千丞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抗议，水心源弯腰看着水千丞的脸。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水千丞毫不掩饰脸上的不悦，重重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