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睁眼，便是月衍站在身前，身后是琅琊与莫云澜。她轻掩着口，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墨肆起身，顺便一带被子，挡住了里面因为尚未睡醒而带着起床气的绿如蓝的身子。他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叹了口气。

浅粉色的烟罗帐，已经吐尽了烟丝的瑞兽香炉，倚着身子的柔软如若无骨。他自然知道自己在哪儿，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一切，不就是他与绿如蓝联合起来演给月衍看的一场戏么？

他伸手拉好身上雪白的亵衣，坐在床沿上同站在月衍身后的二人道：“我和月衍说几句话。”

琅琊点了点头，转身退了出去。而莫云澜双眉微皱，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终还是退出了房间，将这间卧室留给了三位当事人。

绿如蓝翻了个身转到里侧去睡，于空气中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脊背。墨肆实在是看不下去，伸手将被子一提将她兜头盖住，却起身将月衍抱在了怀里。

怀中的人，身子寸寸僵硬。月衍伸手推了推他，无果，终还是展开手臂反手抱住他。她声音极轻宛若蚊呐：“师傅，我什么都没看见。”

墨肆沉默，只听她又道：“我就当不知道，我允你纳妾，好不好。”

他摇头：“月衍，我不纳妾，我会娶你，我也不会纳妾。”他长长叹出一口气如是道。

四年多的时间，虽不是朝夕相伴，但也足够两人相识相知。他知道月衍的死穴在哪儿，善良，那便是她最不容人触碰的地方。

果真，他话音刚落，月衍却挣出了他的怀抱，指着床上尚且睡着的女子道：“那她怎么办？师傅，你不能这样。”

就像他以前那样，无力面对，借口天性凉薄……墨肆摇头对她道：“这里是勾栏院，没人会在乎这些。月衍，你们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都是一样的。”月衍泪水流了满面，伸手捂着耳朵道：“师傅，你不是这样的。师傅！我求你了，你纳妾吧……”

床上的身子动了动，不悦道：“吵什么吵，大早晨的。”

月衍抿着唇，仰头望向墨肆不容拒绝的神情，突然坐在地上双臂抱膝放声大哭。她说：“师傅，欠了人的是要还的，我们不能欠人的东西啊。”

琅琊早就告诉过他，他身体里的奇毒切忌大喜大悲，任何激烈的情绪波动都可能导致他的气血逆流，以至于昏厥。身体里就像是寄宿了一只尚未睁眼的洪荒巨兽，只消一睁眼，就能将他撕个粉碎。

墨肆按了按太阳穴，强压下了将要逆流的气血，俯下身子扶起月衍，以拇指揩掉她脸上的泪痕道：“我带你走吧，月衍。”

“那她怎么办？师傅。”月衍又道。

墨肆皱眉：“这里是勾栏院，没人会在意这些，你也不必在意。月衍，我会娶你的，我不会纳妾，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妻子。”

“我不要！”月衍摇头，转身推门而出：“师傅，你曾对我说过，公主便要有公主的骄傲，有公主的尊严。我也以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却不能叫你欠了旁人的感情债。师傅，你说她是你的至交好友……那我走好了。”

她转身，推门而去。

看吧，把她逼走就是这么简单。随意的讲上一些道德人伦，让她内疚，她便会在一瞬间丢盔卸甲，不战而退。善良是她一辈子的死穴，也正是因为这些善良，他才会这般的喜欢她。从最开始的避之不及，到现在的爱到骨子里。

墨肆追出去，只见莫云澜与琅琊正站在门口。月衍也是愣了一愣，转身便选了个她较熟的莫云澜推开，跑了出去。

他驻足，望着那身着紫红色裙装的女子背影，终还是未追上去。墨肆向着莫云澜伸手一揖到地：“月衍的安全，拜托。”

莫云澜未伸手扶他，却道：“我会选一个安全的时机，送她回北疆。至于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她。我的责任只是保护公主，你好自为之。”

墨肆起身，又是一揖到地。

直到莫云澜追着月衍的背影跑出去，他亦未起身。琅琊伸手扶他直起身子道：“你总是这样，做最坏的打算。不过既然已经决定了，后悔也没用。”

“老娘演技还不错吧。”绿如蓝香肩半露，酥胸半掩，满头如云长发未挽，就这样倚在门边，打着哈欠对二人道，成熟女人的气息在她的身上展露无疑。

琅琊瞪她一眼道：“把衣裳穿上在说话，不想穿就直接出去。”

绿如蓝“嘁”了一声，转身回到屋中。

“我收拾行李。”墨肆道。琅琊拍了拍他的肩膀，目送他离去。

依旧是阁楼上那间僻静的房间，墨肆站在床前，望着月衍跃马而去的背影。莫云澜在身后追着她，尽职尽责。

马蹄扬起的灰尘呛得人眼角干涩，墨肆伸手抵在窗框上，紧握的拳头已经举起，却还是无力的放下。

若是有一日，若是，他能够寻到佛铃果，是否还能与她续缘？

房间里的那张床榻，他与月衍一起躺过。思绪仿佛又回到昨日，三人于院中的梧桐树下各回房间，他跟着绿如蓝回到了他的卧室。

二人相安无事一夜，却是在天亮的时候才解开衣襟躺下。他知道，白日月衍找不到他便一定会去找琅琊，而琅琊便会对她说，请绿如蓝帮助寻找。

于是，便促成了这一桩名正言顺的捉奸在床。他假装不负责任，让月衍内疚离去。这样，他便可以安心地回到折剑山庄寻找那颗佛铃果的下落。

只是，免不得她的心伤。

墨肆带上自己的两套黑袍，无意间捏到袍角上那个由同色绣线绣着的“紫”字，蓦地苦笑。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那一柄短刃一点点的拆开墨色细线，又将废弃的细线丢进香炉中，付之一炬。

他的姑娘，终是未能属于他。

“墨肆！你可在？”绿如蓝未等他应声，已经推门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面色凝重的琅琊。她浅浅皱眉，将手中的信奉递到了他的手中。

信封上只有两个字“苏洵”。只是，这并不是苏洵的来信，而是春来阁在外的眼线调查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