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道：“这假面节啊，可是我们西泽的传统节日了。昔年西泽连年战争，皇室的皇子多数战死，只剩下了一个还在学堂学习的小皇子。战场之上皇室向来是身先士卒，大公主殿下怜惜自己的小弟，便代他上了战场。”
瞧月衍倒是津津有味的模样，墨肆也不催她，只好跟着她站在小摊边儿听这个由来已久的故事。
小厮继续道：“这位公主殿下原本是同一位高官之子有过婚约的，郎才女貌的侯门贵子与公主殿下相见几面，倒是甚为倾心。可意外的是，这一次战争，美貌的公主为了拖住敌军，伤了自己的一张脸。或许是上天怜惜公主，这一场战役，最终以西泽的胜利告终。”
“然后呢？”月衍捧着贝壳问道：“这个故事同假面节有什么关系？”
“姑娘你且听我说啊。”那小厮装模做样的咳了一声：“公主在这场战役之中表现得骁勇，可一张脸却救不回来了。女人的脸有多重要啊，男人爱美色，就连从小便饱读诗书的侯门贵子也不能免俗，与公主殿下退了婚。公主也是个奇女子，听到了被退婚的消息不仅没有悲伤，还大设宴会，庆祝西泽胜利。只是这场宴会上，公主殿下提出了一个要求，所有的到场人都需得戴上面具。”
“故事的结局，便是在这场从始至终看不到脸的宴会上，公主殿下与侯门贵子倾心相交，最终喜结连理。从那以后，在公主殿下举办宴会的那一天，民间也会戴上面具，以心相交。久而久之，便成为了现在的假面节。”小厮讲完了故事，似有些意犹未尽的模样。
这故事虽说结局美满，却不是什么令人神往的故事。没有哪个女人为了证明自己的丈夫爱自己，而失去自己的容貌。
街道上的人颇多，因为怕走散，月衍伸手抓住了墨肆的袖角。墨肆回头瞧她一眼，没有阻止。
她就是这样，像个小孩子似的，走路都要人牵着才会安稳。街道之上，月衍轻唤他一声“师傅”，那声音低微，细如蚊呐。
墨肆闻之，望向她道：“怎么了？”
月衍跟上两步同他并肩而行：“师傅，刚刚那个故事，我总是觉得那侯门贵子并不喜欢受伤的公主，只是迫于她的身份与倾心相交的感情，迫于责任，这才娶得她。你觉得呢？”
似是为了庆祝假面节，街道上已经有很多的人开始布置。众人聚在一起，时而推搡一把。月衍身子瘦小，在这街道中行着，却给人一种**之中一叶扁舟的感觉。
墨肆无奈，展开怀抱圈了一小片范围护着她，一边走一边道：“爱与责任，有什么不同？”
月衍仰头对他道：“当然不同了！责任是可以对很多人有的，比如说家人，子民，还有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可是爱便只能给一个人，给了就要给一生一世。”
前方有人走过来，墨肆环着月衍避之不及，只能以手臂拦住她的腰身向后一带。温润的发香划过鼻尖儿，而怀里的姑娘，面若桃花，人比花娇。
温润的身子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身前，那般依赖，那般安稳。一瞬间，墨肆想到了在北疆国的那些日子。又一次，月荷吩咐他去杀一个无辜之人。他不忍，手下剑刃偏了一寸避过要害，饶过那人一条生路。可后来这件事竟莫名的被月荷发现了，他被罚跪在雪地中，整整两日。
北疆国经年大雪，他常年穿着自己薄若春装的黑袍，又怎能抵得住蚀骨的寒风？他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运晕过去的，只是睡着时，冥冥之中梦见一名女子解开衣襟抱着他，将自己身体上的温暖渡给他……
那一次，他大病半月，高热烧的整个人神志都不甚清晰。他以为那是梦，可后来偶然得知，公主殿下偷偷摸摸的照顾了他半月，衣不解带。
那个时候，他便知晓了月衍其实是念着他的吧，只是他不想背上她的感情债，只是他不敢承认，一直推脱不敢言明，却叫月衍将这份情根深重了多年。
柔软的发丝蹭在身前，微痒。墨肆低头，入眼是她墨色若瀑的发丝。鬼使身差的，他将她安置到空地上，竟伸手拨了拨她的刘海儿。
“师傅？”月衍被他动了头发，微微仰起头，不解的唤他一声。
墨肆浅笑，拨弄她刘海儿的手定住，转而挪到了她的头顶揉了揉。他语声温润：“你发上沾了叶子。”
月衍没心没肺的笑笑，龇着两颗小虎牙道：“师傅，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墨肆蓦地想起，她却实是问了他问题。因为身量高她许多，他直接伸过手去，将手腕搭在她远离自己的那一侧的肩膀上，是个保护的姿势。
他同她道：“你说的没错，责任可以对很多人，可是爱却只能给一个人。但我认为既然一个男子能许诺给一个女子一辈子，那他便一定是认真的。”
月衍闻言，扬起脸儿望他：“那师傅还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呢，是不是真的啊。”
一辈子，墨肆在心中轻轻念着，可他的一辈子，却不会是她的一辈子。丞相府中三年的伤病折磨，北疆国之中四年的非人待遇，早就抽空了，榨干了他的整个身子。一个人要有多少的气力，能挨过削骨的痛楚，能挨过冬日里每刻钟一次的冷水浇身？
多少年前，月荷将他带到月衍的身前，交给了他保护她的任务。她是他的软肋，却交给了自己最不信任的一个人。他确实工于算计，纵使当时不知月衍便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依旧没有伤害无辜的她，更是悉心教导，直到今日。
或许月荷早就知道，以月衍的纯洁天真，会叫他迷失，成为他最锋利的一把剑。
回忆如水，面前的这个小姑娘，从她很小很小的时候，从她初见他的时候便喜欢他了。墨肆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宠溺一笑：“我既然承了你一句师傅，自然会一辈子护你周全，直到我在也护不了你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