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的雨水并未冲刷干净昔年烈火焚烧的痕迹，折剑山庄，残垣断壁，一片萧索。月衍抱着兔子跟在他身后，望到这一片萧索庄园时，还是不由得皱了皱鼻子。

墨肆伸手抚了抚山庄门前立着的那块雕了“折剑山庄”四字的大石上的灰尘，这才走入到园中。昔年的演武台上，镂刻的花纹还未被雨水冲蚀殆尽。藤萝不知疲倦的爬满院墙，衬的整个园子荒凉，且带着萧索。

“师傅，你小的时候便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么？”月衍伸手摘了一朵藤萝花，执在手中问他道。

墨肆点头，在不言语。

他在此处出生，在此处成长。在此处得到了一切，却也在此处失去了一切。年少时的鲜衣怒马，仗剑天涯，他将折剑山庄当做是牢笼，囚他自由的团网。直到失去了这一切，他才知道，原来一生之中，他的所有年少轻狂，都已经终结在了一夜大火之中。

山火焚烧，焚尽一切。再醒来时，已经是丞相府的青光苑。舅父收留他，将他藏在了丞相府中，以免江湖之人前来寻仇。可江湖人江湖死，他又怎生安逸？

偌大的青光苑，他只要了一片篁竹林。利剑尘封，折木作琴。从那以后，世间再无仗剑天涯，敢为不平人鸣不平事的墨肆，只有白衣瑶琴，时间无双的温润公子墨肆。

多年的沉淀，洗去一身铅华，只做那篁竹林内的白衣抚琴人。竹喻君子，又何尝不是喻他？直到她闯入……

尘封多年的长剑在一次出鞘，京城外封冻的护城河上，他杀人杀到手软。白衣染血，却九死不悔。那年，他因为年少轻狂失了一切自己珍重的人。这一次，他决不能再叫她受伤！

终是虚妄。

过眼烟尘，于这晨光之中泯灭成点点浮华，腿尽千般，仍是如此。她做了别人的新嫁娘，却唯有他，落了一具残破的身子，苟延残喘在世间，不知能活到那一日。

说不定，今晚断气，明早便化为一捧白骨了呢？葬在七里坡这无人踏足的宁静山水中，被人遗忘，再不忆起。

握着断石的手掌生疼，他睁眼，望着眼前的一切，终还是长长的叹出一口气。他已没有多少的寿数，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是折自己的精神么？

身旁，着着紫红色裙装的少女静静地望着他，一言不发。她鲜少有安静的时候，此时站在晨光中安静的模样，倒是与怀中的白兔不遑多让。

墨肆叹气，同她道：“这里房间颇多，你随意找一间损毁的不严重的房间先住下，我去寻一寻庄中有没有尚未烧毁的金疮药。山庄周围有未破的机关，不要乱跑。”

月衍乖巧点点头，在他转身离去时，又跟上前来一步拉住他的臂弯儿，小声问了一句：“师傅，要么月衍与你同去吧。你这模样，我不放心。”

墨肆一怔，还是点头。

昔年，大火乃是从里院儿一直烧到折剑山庄的外围。朝廷的人闻讯赶来时，尚来得及扑救山火与最外围的几间院子。是以，面前的这几间看上去败絮其外，败絮其中的屋子，乃是整个折剑山庄硕果仅存的几间了。

他从房中寻了多年未有人开过封口的金疮药递给月衍检查，月衍递到鼻尖儿嗅了嗅，又将粉末倒在桌子上一瞧，哭丧着脸同他道：“师傅，你这金疮药都能给我当毒药用了。”

墨肆无奈，扶着桌子再一次起身同她道：“既然庄中已经没有可用的药物，我只能入山去寻些了。你在此处等我好了，莫要乱跑。”

“我跟你一起去！”月衍闻言，展开双臂挡在他的身前。

高耸的胸部距离他的身子只有一拳的距离，她岿然不动，大有一番“你若是不带我同去，我就抵死不让你离开的架势。”

墨肆低头便望见她高耸的胸脯，他退后一步，无奈望着她道：“我只是上山寻些草药而已，你又何必这么寸步不离的跟着我。我将剑压在你这儿总行了吧，你还怕我不回来？”

月衍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走过来扶住他的手臂，将他想门外搀扶道：“师傅，月衍不是怕你不回来。你想啊，这个世界上对医术毒术最精通的便是月衍了，你带着月衍一起去，岂不是事半功倍吗？”

小丫头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生怕他拒绝一般，眼巴巴的望着他。那眼神儿，比放在一边吃草的兔子也不遑多让了。

不过她说的却也有道理，久病成医，他随是精通医术，却也只是专攻某一方面。月衍从小便尝尽万医万毒，有她也会方便不少。

心下释然，他望了望一脸期待的月衍，点头道：“跟紧我，别乱走。”

二人一路上山，昔年种植的药园已经生满各式各样的杂草，喧宾夺主的夺取娇贵的药草的养分。现在寻来，那大片的药园之中却也寻不到什么好药了。

月衍一路跟着他走，不时蹲下身子挑拣几株草药，有些事连墨肆自己都没见过的。她又从一根爬山藤上撸下一把叶子塞进衣袋之中，对上墨肆望她的目光，她解释道：“这山上贫瘠，寻不到什么好药，只能拿这等劣性的凑数了。”

墨肆接过一片叶子嗅了嗅：“我年幼时，父亲打理药园，总是想方设法的将这等恼人的爬山藤除去。药草本就娇贵，若是与这种肆意生长的植株长在一起，怕是会消解药性。”

月衍点点头道：“说的也不错，不过你应该也知道一个道理，有毒蛇生长的地方，便一定会有解毒的草药吗。这种爬山藤虽不及草药，却是上好的止痛药呢。”

“哦？”墨肆一笑，将手中的叶片递回给她，继续前行。

身后的小姑娘似是炫耀，还像是同自家大人邀功似得走在他身后同他道：“喏，师傅，带着我一起出来果然是明智的选择吧。你若是带着我，指不定便能机缘巧合的将身上的剧毒也解了呢。”

走在前方的墨肆不觉一笑，解毒？不再遇到几次狼群便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