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树上落下来的时候，叽叽喳喳没个消停的公主殿下终于闭了嘴。二人攀的树枝颇高，若是这么直挺挺的摔下来，少说也要断上几根骨头。

墨肆无奈，趁着二人做匀加速自由落体的空挡，以手中长剑连勾了两次身边的树枝以消解降落的速度，这才将月衍完整的护在怀中落在地面上。

被咬伤的小腿本来已经止血，经这么一震，却是在一次涌出殷殷血迹。他皱眉生生忍下，以手中带鞘的长剑做拐杖拄在地面上，这才将怀中的月衍放下来。

这回墨肆终于知道什么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了，从蜀中顺着金陵江而下，到达七里坡需要大半个月的路程。彼时他身体之中剧毒不受压制，尚且能平安的回到次数。

而自从身边多了个月衍，躲暗器，躲狼群，又掉树枝的，差点儿将他这一副老骨头给拆散架子了。他叹气，想怒却又怒不起来的对她道：“公主殿下，您可玩够了？”

月衍束着手，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一般抿了抿唇，有将手背到背后小声道：“师傅，我错了。”

墨肆无奈，真想不出，这丫头之前的十几年是怎么活过来的。月荷也不容易啊，一边儿提防着月照与太上皇的反扑，一边儿打理着北疆国的江山社稷，一边儿还得看护着她这个不着调的妹妹。这等年轻力壮的年纪后宫却未出世一个子嗣，也委实怪不得他。

他望着身前低头站着，却不像有什么抱歉之意的姑娘，退而求其次的同她道：“跟着我可以，不能乱跑，也不能……”

“月衍绝不给师傅添麻烦！”月衍右手伸出三根手指，伸过头顶遥指苍穹起誓道。

墨肆嘱咐的话，抑在了喉咙之中。

若是时光能回到过去，墨肆觉得，当初他一定要抵死不让廉璟煜劫了这个姑娘出来。现在好了，他的人将月衍劫出来了，然后他却带着他心爱的姑娘双宿双飞，将这块黏牙的牛皮糖扔给了他。最重要的是，他们一对双宿双飞的同林鸟还一点儿没有内疚的觉悟。

这年头，欺负人都要夫妻档了？

以廉璟煜那管劫不管送的无赖性子，想要他将月衍安全送回北疆国是不可能了。北疆现在处处禁令，若是有来无回，阿紫还给他守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看来这想任重而道远的大业，到底是得他来完成。

墨肆望了望已经不愿的折剑山庄，同她道：“约法三章。”

月衍弯着大眼睛朝他笑，双手拉住他的一边袖角，乖巧道：“只要是师傅吩咐的，莫说是三章，就是三卷月衍也听。师傅叫月衍向东，月衍绝不向西。师傅叫月衍打狗，月衍绝不撵鸡！只要能跟着师傅，月衍就什么都听。”

说这么一长串胡话，看来最近也学会南岳国的风俗了。墨肆拄着剑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如是道：“第一，你我身份敏感，不可向任何人透露。”

“没问题！”月衍捏着他的袖子向前走一步，笑着道：“师傅就是月衍的师傅吗，月衍没有身份。”

墨肆点头：“第二，我带你回折剑山庄小住，待到我伤好，即刻送你回北疆。以后，不要再跟着我。”

月衍沉默，她的鞋尖踢着地上的细土，半晌才讨价还价道：“若是师傅实在不想留我，能不能让月衍替师傅解了身体里的残毒？”

墨肆转身便走。

月衍急的跺脚，紧忙小跑着跟上去，伸手抓着他的袖角不撒手：“师傅师傅，我听，我答应！你别把我自己扔在这儿吗。”

墨肆闻言，放慢了脚步等她跟过来，又道：“第三，在我送你回北疆着的这一段时间里，就如你说的，同我师徒相称，一切事情，不能与我讨价还价。”

月衍爽快点头，重复道：“好！一切都听师傅的！师傅让我往东，我不能往西。师傅叫我打狗，我不能撵鸡。师傅叫我脱衣服，我就不能穿衣服……”

墨肆黑着一张脸，只觉得有几千只蜜蜂正在光临自己的小脑。而且还是那种不蜇人，只嗡嗡的！都说北疆国民风剽悍，之前没觉得，现在确实体会的无比真切！

因为小腿受伤，他走的并不快。身边的月衍极有觉悟的走过来扶着他的手臂，将自己的一只手塞到他的掌心中对他道：“师傅啊，你若实在是疼便捏着我，捏着我便不疼了。”

墨肆气的发笑，身边这姑娘恼人的很，有的时候却也天真的可爱。他挥手松开她的手，躲开她的搀扶道：“无妨，不必管我。”

二人一步一挨的走在晨光之中，在地面上投射出长长的影子。他走在前面引路，月衍便跟在他的身后蹦蹦跳跳的走，一边儿踩着他的影子，一边儿伸手抓他的衣角，不亦乐乎。

七里坡多年无人迹，自那年折剑山庄被灭后的大火焚山，此处便成为了一处禁忌，在无人烟。也正是如此，这些年来，生在荒野间未见过人迹的野兔，也渐渐生的活泼不怕人起来。

远处一团雪白，正晃晃悠悠的走在小路中央。野兔多为杂色毛，鲜少有这般生的雪白毛色的，乍一望去，却也讨喜。

“咦？”走在身后的月衍惊奇的发声，她抬头看了看墨肆，见他没什么表示，紧忙小跑过去将正蹲在地上看着这两只只用双腿走路的奇怪生物的野兔抱起。她也不顾地上是否有灰尘，将雪白的野兔放在膝上，轻轻抚摸着她的长耳朵道：“小兔子，你是找不到家了么？”

墨肆走到她身边，同她一起望着那兔子。

月衍颇有兴味的抱着它左瞧瞧右瞧瞧，最后也不顾那野兔的挣扎，直接将它抱起来塞进怀里，以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墨肆道：“师傅，我能不能将它也带去啊。”

墨肆顿了顿，道：“随你。”

“谢谢师傅。”月衍笑的灿烂，得了怀中的新宠，果断抛下自己粘了几日的师傅逗兔子去了。

终究还是孩子心性，爱玩，更爱喜新厌旧啊。这样也好，墨肆浅笑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