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杨玥也不过就清醒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寂寂倒在床上，半句话说不出口。

碧儿看着那人，如此消沉，又想到大夫说的那些话来，只怕这是心病。只是连这由头都不知是什么，如何诊断？她凑在杨玥床榻前头，看着自家小姐面色深沉。也看不出一星半点来。愈发忧惧。

长此以往，这不死也是个不中用的。杨玥向来都是心高气傲，如何受得住这样的苦楚，这当真就成了侮辱了。碧儿愈发难过，紧紧地攥住了自家小姐的手。轻声道：“小姐，千万千万要好起来才是，好容易才有了今日光景，若是就这么白白没了，岂不冤枉么？”

杨玥没有半点知觉，只是倒在床榻之上，晕死过去。

杨守正一连数日都请高僧作法，偏得宝无一用，反倒是惊动了这汴京城的数个大官。只说是那杨守正，已不再是正人君子之流，竟也开始迷恋方外之术，数次请来高僧。也不知是所为何事。这朝廷之中，官官相护，杨守正刚正不阿，出淤泥而不染，不同他们交往。是以这会子受了不少非议。

他倒也不去在意，自家女儿的性命要紧。因着见着那人的病身没有半点起色，他愈发焦灼，站在一边，眉眼之间，满是疲惫。

站在跟前的乃是得道高僧方一，穿着百衲衣，大耳垂肩，圆脸圆腮。好生福相、

“若是还不中用，倒是不如设个水陆大会如何？”杨守正苦笑更甚，为了孤女杨玥，也不知是花费了多少心思。

那方一听了，轻声道：“这种法事，说到底是不中用的，只怕是大小姐心中有些什么忧惧之事不肯多说，若是问出来，心病还须心药医，到底是好的！”

“只是现如今，小女已经人事不知，更别提说出话来，还是设个水陆大会祈福吧！”杨守正苦笑更甚，现如今也当真是没了半点法子，若非是为着自家女儿，纵使是杀了他，也不愿意做此等子事儿来。一来是他征战沙场数年之久，手中也不知是有多少亡灵，如何超度？这会子倒是假模假样开始信佛来了。

他顿觉不耻。

方一知道那人心里急迫，也不否决，微微颔首。

“既如此，那老衲安排！”

不过一日功夫，就见着那彩帐画幢。盛张鼓乐之声，不绝于耳。僧侣一众，共有二三十人，都往这大皇子府上来了。原本杨守正也颇有些顾记，心里想着，若是等到那人归家，被沈千暮提及此事，对他颇有微词，只是这会子他哪里顾得上许多。

那一头的沈千暮，日日受着那些和尚咕咕哝哝地念经，早就受之不住。这会子竟然又闹出个熟路大会，来了诸多僧侣。她着实忍不住，带着人，径自往杨玥的翠云轩来了，见着那些人，判若无人，盘坐在地，只知念经，并不管来人是谁。

沈千暮登时急了，走上前，看着那杨守正，冷笑两声。

“我说杨将军，你当真是好大的体面啊，这会子倒是把我们这大皇子府，当成是你自己个儿的地盘了，日日为所欲为，成何体统？”她双目灼灼，看着那人，一脸鄙夷。只是心里也带着几分畏惧，再如何，这人都是会功夫的，若是当真发狠，到底比之不及。

杨守正知晓这人性子泼辣，加上这会子又是皇室中人，身份矜贵，他不过就是一介臣子，到底不好跟这人起了冲突。朝着那人觑了一眼，骇笑两声。

“天下父母心，到底一般无二，这会子玥儿病重，我自然是要有些作为，若是吵到了侧妃，还请包容，今日之后，必定再无僧侣进门！”

“哼！”原本沈千暮还准备发难，偏得这人说的十分周全，叫她无话可说，冷哼一声。

“也罢了，依着你的意思来也就是了。只是这水陆大会，没有半点用处，不过就是叫你求个心安罢了，妹妹这回也是真的叫人意外，好端端的，如何就病了呢？想来，是平日里头逞凶斗狠，跟谁交了仇恨，这才被人找上门来寻仇报恨，也是有的。正所谓是防不胜防，这大皇子府上，就算是再怎么周全，到底也有些许缺失啊！”

杨守正心中愤懑。冷哼一声。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沈千暮。

“纵使是如此，到底也要一试，若是侧妃无事，还是请回吧，此处喧嚷的很！”

“哼，杨将军既然知道十分喧嚷，就该自觉一些才是，莫要惹人嫌恶，我也不想管许多冗杂之事，如此便罢了！”她嬉嬉笑笑，带着雨水，出了翠云轩。

那杨守正着实恼怒，怪不得杨玥会出手打她，像是这样不识好歹，一味地惹怒别人的女子，却是无可饶恕。越是想着杨玥，这心里，也就愈发不是滋味儿。

到底是自己的独女，若是有个好歹来，当真是要了他的老命。想到那很沈千暮的厉害手腕，又是十分担忧。在大皇子府上，终究不是办法。若是大夫查出了这杨玥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倒还好些，现如今只说是无病，他总不能无缘无故去找那么一个沈千暮的麻烦，这成何体统。

沈千暮走出翠云轩，心里暗爽。

看着杨守正那副模样，只怕是那人将要死了吧！当真是大快人心。她骇笑两声，朝着玉树说道：“你这几日，多多打听，若是那人就这么死了，你们一个个儿的全都有赏，可明白了么？”

玉树哪里敢忤逆那人心思，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水陆大会果然无用，一连三日，半点不见那人好转，不禁如此，反倒是神思迷离，好似是有不胜之状。杨守正越是看着，就越是心焦，这一来二去的，莫要殁了性命才是。

方一站在一边，朝着杨守正道：“将军稍安勿躁，看着小姐那模样，只怕是有什么心病，老衲不敢妄断，只是日日祈福，却也无用！”

指导者方一乃是个良善之辈，不愿叫他白白花费了许多香火料子。偏得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是没了，哪里还有什么盼头。

“也罢了，多谢方丈提点一二。还请回了山门，日后必定报答！”

方一带着一众僧侣，径自去了。

沈千暮在阁楼之上，看着那些人去了，只当是那人好转。忙不迭地朝着玉树说道：“你昨儿个不是同我说起，那杨玥已经是个不中用的了么？怎么今儿个这些人反倒是走了？”

玉树颤颤巍巍，忙不迭地跪了下来，也知道这人向来都是这样不讲道理的，若是把话说的死了，势必又是一场风波，忙道：“主子稍安勿躁，奴婢这就打听打听，想来不是好了。怕是那些人也是束手无策，又不敢在大皇子府上招摇，这才去了！”

此言有理。

只是她犹自放心不下，还是赶着那人往翠云轩去了。

玉树本就对杨玥抱着十分的同情，这会子还来窥探那人隐私，只当是自己也成了一个坏婆娘，两眼红红。

恰好碧儿出来倒药渣，见着那人，睨着她、问道：“侧妃可是有什么事儿吩咐？”

“碧儿姐姐，不是这么回事儿！”玉树索性就实话实说了。“还请碧儿姐姐见谅才是，都知晓侧妃娘娘的手段，我等受之不住，这才任她调度，对大皇子妃的情形，心里也是关切的很！”

“也罢了，你同那人说，我们主子全无起色，叫她高兴去吧，倒也可怜了你，好好儿的一个女儿家，被她当驴子做马！”

说话间就见着那杨守正在院子里头舞着一把青铜宝刀，这会子真是雕花折柳，倒树摧林。

他心中憋闷，念着杨玥病重无医，心里难受。

有些人，尽是喜欢现钟不打打铸钟。他也成了此等子愚钝之人，还是别过身子，去找大夫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