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有云：不老长生客，中途短命人。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萧元翊才走了七八日光景，杨玥身子却是一日不如一日。原本只是想着因着暑热的缘故。后来贴身伺候的碧儿却是觉着不大对头。

看着自家小姐这连日里头云鬓乱堆，未曾修饰。玉容未洗，骨瘦神销。形脱神衰，面黄肌瘦，好似是有不胜之状。心中惴惴，生怕出了什么事儿来，凑上前，朝着自家小姐说道：“小姐，今日感觉如何？可还清醒么？”

只知道碧儿在说话，在叫她，只是却是半点没有知觉。她怔怔地看着自己头顶姜黄色的床幔，轻声道：“爹爹，爹爹！”

碧儿兀自抹泪，心里想着，这会子大皇子不在府上，沈千暮十分泼辣，到底是不好说理。语气这样日日守着苦着累着，倒是不如直接跟自家老爷杨守正，说个清楚明白，也好有个准头。碧儿忙道：“小姐姑且忍耐几分，碧儿这就往府上去，叫老爷给小姐做主！”

碧儿刚出府门，就见着那沈千暮，身后跟着玉树，也不知是从何处来，笑脸盈盈。见着碧儿，挑了挑眉。

碧儿心急如焚，不肯跟她叫板，行了一记大礼。

“这样匆匆忙忙，成何体统？怎么不跟你家主子一处，自己跑出门子，做什么？”

“回侧妃娘娘的话，这会子，碧儿是往将军府上走一遭，小姐让碧儿拿个东西，是以前待字闺中之时，时常用的，今儿个想了起来，心里惦记，是以让碧儿走一遭！”

碧儿不敢实话实说，生怕这人胆向恶边生，趁着自家小姐病重，做出点什么事儿来，可就当真没了计较。

沈千暮听了，骇笑两声。

“是么？只是去拿东西？只是见你这模样，却不像是去拿东西，倒像是去请救星来的，说来也是，你们小姐，也不知是有多大的好本事，如何需要救星？想来是我多虑了，也罢了，不耽误你的正事儿了，你去吧！”

看着那碧儿落荒而逃的模样，那人冷笑更甚。

真是个好丫头啊，忠心耿耿倒也罢了，还这样机灵，沈千暮朝着一边的玉树看了一眼，不禁想到已经死去的艳西，说起来，艳西比之这么一个玉树也要好上许多，可惜，已经是个死人了，到底是个没出息的，若是有点主意的，且苦熬着，难道说，她还能亏待她不成？

现如今身边没有一个可用之人，她到底觉着伤心，也不多话，径自往自家院子去了。

那碧儿一到了将军府上，就大哭不止。那老管家见着，忙道：“碧儿，你这会子怎么回来了？”

碧儿忙道：“老爷可在府上？这会子小姐病重，危在旦夕啊！”

那老管家一听，登时就急了，忙道：“在府上，在府上，书房里头！”

碧儿忙不迭地跑到了书房，跑了进步，跪在地上。

“老爷，救救小姐！”

那杨守正，自从杨玥嫁进大皇子府上之后，就是日夜忧惧，生怕那人惹了什么祸端，自伤其身。前些时候已经是大闹了一场，叫人忧心不已。这会子听着碧儿如此一说，更是两眼昏昏。看着那人，忙道：“何事？这会子莫要哭了，快些说说才是！”

“也不知是怎的，小姐突然之间就病了，这会子已经是不省人事了！”

杨守正一脸骇然，带着大夫，匆匆忙忙赶往大皇子府上。

那沈千暮得了讯息，正自奇怪。朝着玉树觑了一眼，“你且去打听打听，方才我见那碧儿出门，就觉着有些奇怪，这会子果然是生了事端，若是有些什么动静，及时回禀！”

玉树也不敢多说，应了一声，径自去了。

那杨玥的院子，这会子哭声动天，也不消玉树打听，也知道是那杨玥身子不爽。碧儿这才将杨守正给请了来。她兀自心惊。

那些大夫一个两个都是十分为难，朝着杨守正说道：“将军，我等愚钝，着实看不出来，脉象平稳，并无不胜之状啊！”

“只是我这孩儿，分明是不省人事，如何无事？你们到底也是饱读医书，行医数年，难道说，都看不出什么来？”

那些人着实狼狈，讪讪一笑，摆了摆手。

“说来惭愧的很，着实是看不出啊！”

杨守正愈发为难，自此后，日日都往大皇子府上来看杨玥。一来是心里放心不下，二来是怕沈千暮发疯伤害。日夜忧惧，就此不提。

原本杨守正是不大信神佛之说的，只是不论找多少大夫，都是百无一用，说的也是一般无二的话，眼看着那人愈发瘦削，他按捺不住。日日往庙中走动，为着杨玥祈福。

又过了数日有余，更是花费家私。暗地里头帮衬着修理寺院，起善生慈，更是请僧作法。大皇子府上倒是热闹了几分。

沈千暮觉着奇怪，听着那头的动静，暗自发怔。只怕许多下人，都以为是她嫉恨杨玥，下了狠手。殊不知，这一次同她却是没有一星半点的干系。也不知是那人招惹了谁来，才有了如此祸端，说起来也着实可怜的很。她眉眼低垂，兀自想着。

身后的玉树看着，轻声道：“主子，该用膳了！”

沈千暮破天荒地未曾动怒，依着那人的话坐在一边，沉吟半晌，才说道：“可知道那人是什么病症？”

“不知，也不知是看了多少大夫，都说那人一切都好，并不曾病着，只是看着那人模样，着实不像个好人啊，分明是气数已尽！”

杨玥，杨玥。

倒也算是个人物，抛却萧元翊那一层，沈千暮倒是对那么一个女子，带着几分佩服。

一般女子做不到的，那杨玥却是做的风生水起。加上又有一身功夫，更是所向披靡。她自然是看不惯她，这些日子，却也未曾将矛头指向杨玥。许是心里还带着几分忌惮。不敢擅动、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本还有些愁闷，等萧元翊归来，对这人十分恩宠，又要将她冷落一二，只是这会子看来，却是不会有那个时候了。若是长此以往，只怕那人就要一命呜呼了。

“是么！”沈千暮骇笑两声。“这一回不是因为我的缘故，那人怎么还是要死了呢？可见，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终究是个没福分的主儿！”

玉树也不敢多话，站在一边，颇有些狼狈，心里想着，那人也还算是个好的，对待下人颇为贴心，如何就有了如此厄运。但愿一切都好，莫要叫她一命呜呼了才是。

好容易才有个人可以同沈千暮这样的恶婆娘斗智斗勇，若是殁了，日后这大皇子府上，就成了沈千暮的地盘，更是横行霸道，叫他们丫头婢子们，没了活路了。沈千暮哪里知道玉树的心思，见她眉眼低垂，也不说话，只当是被吓着了。

黛色岚光。西边头上的火烧云，没一会子功夫，消散殆尽。

杨玥倒是觉着好了不少，挣扎着起身。

那碧儿见着了，忙不迭地走上前，问道：“小姐，可好了些么？”

“我何曾病着？”她颇有些有气无力，坐在一边，握着碧儿的手，喝了一杯茶水，渐觉舒爽。“只是心里着实憋闷，不愿在这府上黯然度过一生光景！”

“哎呀！”碧儿听了，忙不迭地摇了摇头，轻声道：“小姐，这话咱们二人在一处的时候说说倒也罢了，只是在旁的时候，却是说不得的，若是被有心之人听着了，又要闹事了。日后等到大皇子回京，指不定会搬弄些什么口舌是非来，届时，不是小姐罪过？”

杨玥苦笑更甚。

人未伤心不得死，花残叶落是根枯。

她强忍多日，终究无法。那么一个萧元翊，乃是个脓包无用之人，她怎能跟着那人了却残生？叫她如何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