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子衿停了停，压低了声音，但声音里的激动不减反增，她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怨恨，继续说道：“其实，若只是如此的话，我倒是也可以忍下去！反正，我从来不曾后悔自己走上了这条路。成大事的时候，总是要有人付出和牺牲，不是吗？

在这个过程中，我虽然失去过很多，却也知道，我不会辜负列祖列宗，不会辜负凤氏皇族开国帝王的信重。如果我的付出，可以换来家人的富贵荣华，盛世太平，我不会觉得怨恨，不会觉得不公。

可是呢，有一天，因为你的存在，培养了我的家族，已经彻底背叛了他们曾经立下的血誓。就连我的母亲，她也背叛了我。三年前，她本该带着你离开北疆，回到凤京城任家，回到我的身边。可结果呢，都是因为你，她竟然选择留在那北疆，安心做北疆之主的岳母，享受那份所谓的荣华富贵。

看看吧，即便是你这个女儿曾经忤逆于她，曾经惹得她伤心愤怒，从来都不愿意为了她付出和牺牲，可到头来呢，她还是最在乎你叶瑶这个女儿，甚至愿意为了你，将我的存在弃置于不顾！

叶瑶，你到底哪里比我好呢？母亲偏爱你，任家偏爱你，楚渊偏爱你，就连凤夜轩，也曾经一心爱护你！而我呢，我为了家族，为了凤氏皇族付出了一切，可他们都不愿意在乎我。”

接下来的话，叶瑶替凤子衿接了下去：“所以，使团从北疆前往凤京城的一路之上，你便相反设法除掉我这个碍事的人，好继续你的复国大计，先是在明城部下火雷珠大网，然后又在栾城闹出了一出绑架勒索的戏码，是吗？”

“这些都是宁平公主告诉你的？”凤子衿微微扬眉，冷冷说道：“看起来，她知道的也不是。真是不知道，当她突然发现，你我才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妹时，她还说不说得出兄弟阋于墙，然外御其侮的话来！不过，她说的话也不能算错，我的确让人动过手，那也是为了取信于摄政王府罢了！他们何家的人，可是一点儿都不好蒙骗。我设计了这两出大戏，还为何家生下了一个女儿，这才得了他们的些微信任！可是她宁平公主呢，只是凭着龙骧国皇族的支持，就能轻而易举地探听到这许多内幕！”

叶瑶听出来了，凤子衿如今大概是嫉恨一切占了上风的人。不过，对于这样的凤子衿，她心中生不出什么气来。

这一切究竟该谁呢？

罪魁祸首，或许是凤嘉国早已作古了千年的开国帝王。任家固然有错，却也不是错误的源头，她和李氏做的不一定对，却也是因为种种原因而做出的选择。

说到底，凤子衿也只是这一局棋盘里，最无可奈何的棋子之一。

叶瑶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瞧着凤子衿，轻声说道：“那么今日，世子妃寻叶瑶，只是为了说这些没有什么用处的话吗？”

“没用的话？叶瑶，你觉得这些话都是毫无用处的废话？”凤子衿的声音依旧很低，但其中的悲愤之意几乎要凝出了实质，将沉浸在这悲愤之中的人整个的淹没。她似乎想笑，却根本笑不出生来，停了停，说道：“叶瑶，在你看来，我的这些怨怒，这么指责，都是毫无用处的荒唐之言吗？好啊，真实好，这就是你们对我的报答吗？”

叶瑶苦笑了一下，说道：“不然的话，我还能怎么做呢？凤子衿，子衿公主，你方才将那些话，说与我听，应该也不是没有目的吧？你刺杀我两次，第一次险些我，还有我的夫君和孩儿炸成齑粉，第二次呢，则是差点儿搅起了一场大战。

这种时候，你难不成还要我因为你方才的几句痛苦自白心生怜悯，把自己的性命，还有我的血亲的性命，都送到你的刀尖上，做你脚下的累累白骨，让你将之作为铺路的踏脚石，献祭在凤氏皇族面前，献祭在你所谓的复国大业之上吗？”

“什么叫所谓的复国大业？”凤子衿的声音里透出入骨的狰狞：“叶瑶，这是流淌在我们血脉里的誓言，你知道吗？我们李家自从在天京城里落地生根的那一刹那，就注定了要为了这个目标而殚精竭虑，以流尽最后一滴血！这不是什么荒唐言语，也不是什么可以付之一笑的话，这是我们将之刻在心上，融进血脉里的责任，是我们当为之不顾一切，为之奋不顾身的誓言！你身为李家之后，这般无所谓的态度，是辜负了列祖列宗的期待，是辜负了开国帝王的遗志！”

叶瑶现在觉得，凤子衿已经有走火入魔的倾向了。她想了想，说道：“这些话，都是任家人说给世子妃听的吧？这种用来煽动人心，外加洗脑的话，世子妃若是真的清醒，就当知道，这种话当不得真，偶尔听听就罢了！”

凤子衿却仿佛入了魔一般说道：“呵，好一个当不得真！可是，我已经把这些话，这些言语当成了信仰一般，牢牢记住了二十年。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刚刚懂事的时候，家中的长辈带着我去李家祠堂的时候，便说我们李家先祖是凤嘉国开国帝王最器重，最信任的大臣，也是他给后是自私留下的最后一条退路。他们说，身为李家儿女，应当为了实现凤氏皇族的复兴大业不顾一切，应该为了那一个誓言尽忠尽责！

现在呢，你们却都要我忘了这一切！若是如此的话，为什么从一开始的时候，你们就拼命要我记住！如果李家彻底放弃了相助凤嘉国凤氏皇族复位一事，这些年来，我的那些努力，我的那些付出，我的那些牺牲，又能算什么呢？难道就是一个永远都不可能被实现的空梦，一场从头到尾的笑话和骗局吗？我为此配上了终身幸福，生下了仇人的女儿，我为此苦心孤诣，一颗心好像随时都在滴血，可到头来换来了什么呢？这种时候，你们告诉我，这一切都没有必要，这一切都是个谎言！叶瑶，我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