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母亲的提示，张美再度睁开了眼睛。

首先入眼的是有些洗得老旧的帐篷顶。随着他起身的动作，一个宽敞的军帐夺入眼帘，而其中最有存在感的，是一个须发黑白相间的魁梧军人，黑白红三色杂驳的盔甲在烛火中显得残破，却隐约可知其原本的银光闪闪。

他坐在张美床边的凳子上，第一时间察觉了他的苏醒，眼中的犹豫立即被欣喜所代替，那张硬朗的老脸一下子扑了过来，嘴里连珠炮地说话。

“你先不要说话！你中了湖国法师的离魂术，我也不清楚你受了多重的伤害，所以我尽力告诉你一切。”

老军人的话不是地球上的语言，但张美能够听懂，并且隐隐觉得熟悉。随着他下意识地点头，老军人继续向他“科普”起来。

“我是石万岁，宋国威东将军，镇惠山关。你叫张美，是我的至交张精之子。你奉父亲遗命从徐国来投我，恰逢我绝命死战。你奋不顾身潜入敌营，斩了法师古开，助我军反败为胜。战后，我才知道此战是你建的奇功，却非我部属。一番探察之下，方才从你身上寻得一封张精的遗书。于公于私，我都要厚报于你。”

石万岁的话和神色都不似作伪，况且穿越前中岛美名明说了他对自己有非常好的第一印象——张美木然点了点头，问出了第一个问题：“……请问石将军，什么是离魂术，有多厉害？”

“叫什么将军！即便你我初相见，有所顾虑，也大可以叫我一声‘石公’嘛！”石万岁假装嗔怒道，“这离魂术，乃是湖国前国师古鹏所创，发动时没有任何征兆，至多可以辐射方圆一里的人。中术的人会猛然发呆，立时忘却亲友家国、远近巨细、善恶是非，如果在此时有旁人蛊惑，中术的人十有八九会全盘坚信。当年湖国便是靠古鹏的能耐，让敌国重臣暗通曲款，日渐创出了不小的基业。而今古鹏早已过世，传承的人离魂术也渐渐不如。但近来湖国突然让习离魂术略有小成的法师古开和擅长传音术的法师卜西相配，竟让我宋军将士阵前倒戈！一时之间，我军根本无从破解，眼看败退到惠山，身后再也无险可守，我已作了殉死守责的打算。万幸，古开新得连胜，心志日骄，为求独功，竟孤军抢关，连亲兵都直接上了一线，却也成就了你张美的奇功一件！”说到兴奋处，石万岁一巴掌拍在张美肩上，“只是，石开临死前对你发动了离魂术，你当即昏迷，我军望远法师见得却救不得。等到湖军溃退，方才将你救回大营。”

当石万岁终于话有停顿，张美立即所有所思道：“原来如此……这个，石公。我自醒来之后，一切都竟记不真切了，只觉得眼看着您亲切……”

“小美宽心，小美宽心。”见张美称了自己石公，石万岁大是高兴，连连朝摆手，“即使没有此功，凭我与你父母的渊源，那也是通家之好。你醒之前，我就在考量，而今大国相争，我虽带甲一方，更被宋王赐名万岁，却不过是威东将军，在这天下也算不得如何。将你带在身边，却也可能误了你的前程。思来想去……”石万岁忽然仔细地看着张美，“我有二子一女，长子石梦林，二十有七，入随宋王亲卫，长女石梦冰，二十有二，在三百里外的平州魔法学宫，添为魔法学徒，二子石梦君，年方十八，顽劣不堪，带在惠山家中，怕他滋事惹祸。小美，我欲将原本与梦君进学魔法学宫的荫福转赠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石公，这可如何使得！”不管到底怎样，先谢一次再说——张美下意识就从床上往下爬。

却被石万岁伸手按住：“小美不必如此。我近年来国事烦扰，家里梦君由慈母所败，我也无可奈何，让他去魔法学宫，浪费资格事小，就怕他闯下大祸，甚至祸及家人，所以有心让你去，这是其一；其二，因为一些涉及你父母的往事，我家内人必不太待见于你，若是骤然带你回家，恐怕会有摩擦；其三，我家梦冰年岁和你相仿，贤良刻苦，心无旁骛，倾慕者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些，可惜梦冰瞧不上那些人的品行，或是瞧不上其家世，或是瞧不上其动机……到而今仍然不见思春动静。你去魔法学宫，按宋国荫福律，有三年时限，若能有所得，进为魔法学徒，固然最好；若力有不逮，却获梦冰首肯，你石公我便是多花些钱，也可将你在魔法学宫多留几年；若你别有大志，三年后既可来我军中搏那功名，也可由我举荐去宋国临都谋个差事；若你三年后心性所致，只求安稳一生，传你父母血脉，也可回惠州来，只需与我家梦君多亲近亲近，忍忍他母亲的冷言冷语就好。”

话到此处，石万岁放开了按在张美肩上的手，口吻中略有些期待：“既然你中了离魂术，心智无损而人事不记，更适合去魔法学宫潜心学习。那里虽将子宦儿如云，但素来与人清净即可自己清净，我修书一封，让梦冰拂照于你，只要你安分求学，她定然能护你周全……若是能得梦冰青睐，和她结那百年之好，那我便可浮三大白，了却一大心愿了！”

见石万岁越说越远，张美连忙移脚下床，双手自然而然地抱拳朝向石万岁：“石公莫急点鸳鸯谱，令媛资质心性连石公都不免夸赞，我张美何德何能……”

“后辈之事，你们自有缘分，我也只是一说。”石万岁哈哈大笑，“这么说，小美你答应去平州了？”

“全凭石公做主。”

“那敢情好！小美先歇息，我还有些杂务需安排，明日我便遣人护送你去平州。”

说完，石万岁便从凳子上站起来，一边开怀着，一边大步流星地出了军帐。

望着帐篷的出口，张美的脑海中响起了中岛美名——也许该称为张雪——的声音。

“小美，应对得不错嘛！”

“见人说人话而已。你都说了他对我有好感，自然不会害我。”

“那么，去魔法学宫之后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当当图书管理员什么的？”（注1）

“那种隐藏职业是说说就能干的？走一步看一步吧，你给我的任务不是活下去吗？看样子，短期内，你给了我一个安全的开局啊！”

（注1：图书管理员这个……有兴趣并且不明白的朋友，可以百度一下“北大图书管理员”，然后自行辨别到底指的什么，这里就不敢多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