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北归点点头，不置可否，忽然随口道：“大哥你说，耿老将军会咋办？要是换了你，你会咋办？”李维邦沉吟道：“耿老将军一向稳健，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不会贸然出击，我想，他会率领二十万大军在河北先行拦截，但是并不急于出战，而是分兵部署，同时等候朝廷后续的援兵到来。”

云北归故意道：“咱们一下子就有二十万大军，那朱棣顶多一两万人吧？这还不是轻轻松松就打赢了？还需要再等那十万人？！”李维邦谨慎道：“贤弟有所不知，这朝廷的二十万大军，据我所知，普遍纪律涣散，不经战阵，不是哥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耿老将军早已年迈，那个杨松更是……有勇无谋；反过来再看那朱棣，这些年可都没闲着，跟北方蒙古余部打了多少年仗，几乎未尝败绩！面对面杀过蒙古人的虎狼之师跟一帮生瓜蛋子相比，生瓜蛋子人数虽多，结果可还真不好说哩。”

云北归心里有了底，又问了些征讨大军可能会走的行军路线，暗暗记在心里，直到小太监过来通报说皇上要见“他李彦”，才匆匆与李维邦告了别，径直去了皇上的御书房侍候。

一直服侍到皇上睡了，云北归悄悄回到自己的寝室，换了夜行衣，施展轻功出了皇宫，又去和陈’瑛接头，将朝廷的作战意图、具体部署及不可伤害朱棣的军令等情况向他做了通报。

这日午后，皇上在仔细听着军前密探带回来的奏报：“……耿老将军率军已经抵达正定，派出副将驻守河间，左先锋官李维邦驻守莫州，右先锋官杨松进驻到了雄县，命小人向皇上奏报说等到后援部队到了集中兵力再向北平发动进攻……”

皇上打断道：“朕就纳闷了，朝廷的二十万大军压了过去，他朱棣只有区区两万人，这耿炳文还要等？等什么？这十万人可没准儿那天才凑齐，凑不齐他耿炳文就在正定死守啊？就跟当年守着长兴时的呗！这能一样吗？这回朕是要他进攻、进攻！”

密探吓得只顾磕头，却不敢答话。

云北归轻轻为皇上递上茶，熟练地在他背后揉起了肩，笑道：“皇上，您可别真生气，朝廷上上下下可都指着您呢！”皇上喝了一口茶，气道：“朕能不生气吗？耿炳文真是老糊涂了，连这点情势难道都看不清楚吗？还需要朕亲自给他下旨吗？”

云北归笑道：“皇上，您的心情奴才再明白不过了，可是不是有句话叫‘一口吃不成胖子’，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仗也得一步步打嘛！奴才记得耿老将军当时在驾前就说，这回是深’入别人的地盘，必须什么稳扎稳打，不能操啥过急……”

皇上“噗嗤”笑了，笑骂道：“连个操之过急都说不成，你小子居然也开始在朕面前拽词了！”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用几个茶碗比划着对峙的战局。

云北归赶紧凑过来，看了一会儿，笑道：“皇上，奴才肯定是胡说八道，不过倒觉着耿老将军很了不起的！”皇上惊讶地看看他，一脸狐疑，道：“你？你能看出什么道道儿来？”

云北归凑上前，道：“皇上，奴才当然不懂打仗了，但是评书听得多了，戏文也看了不少，奴才觉得耿老将军把杨松和李维邦将军各自派往一边，中军坐镇在后方，这可不牢牢将北平城围了个严实——当然除了最北边——朱棣要想往南进攻，可就得撕破这个防线，可是听几位大臣都说，耿老将军最拿手的就是防守，那朱棣没个一年半载哪里冲得破！到时候咱们的后援早就顶上了，再来个几十万大军不成问题，可他呢，别说人马了，估计粮食也早就没了，评书里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们没了粮草，兵马不得饿死啊？估计不饿死也得逃了吧？那还打什么仗呀！”

皇上笑道：“你懂什么！就会瞎掰活哄朕开心。”嘴上这样说，紧锁的眉头倒是舒展了不少。

云北归眼睛盯着地图上代表“朱棣”的那个茶碗，默默在心里念道：大哥，三弟，你们准备得咋样了？

此时，在北平，大哥朱棣派人找来了三弟何富贵。

何富贵精神好了一些，但仍是一脸胡茬、不修边幅。朱棣清楚，自从这个三弟死了老爹之后对自己心怀芥蒂，甚至有些一蹶不振，但是眼下正是用人之时，也顾不上这些了。

何富贵一边咳嗽着，一边裹紧了身上的单衣。朱棣命人取来一张毯子，亲自给他披上，道：“三弟的病还未见好吗？这是蒙古国师阿鲁台派人送来的波斯毛毯，你进出时可要披上点。”

何富贵看看毛毯，苦笑道：“阿鲁台？可有很久没有见到他了？还有什么小王子鬼力赤，马哈木，对了，安南还有一对师徒叫陈天平与胡季犛。”

朱棣盯着地图，缓缓道：“可不是嘛，如果没有朱允炆这般苦苦相逼，本王现在就能再上漠北，彻底剿灭这帮蒙古余孽！可是现在，却要面临南方自己侄儿派来的三面夹击，自己还得假惺惺地和这些鞑靼缓和关系！”

何富贵沉吟道：“大哥不必烦恼，大丈夫能屈能伸，识时务者方为俊杰，眼下情势所迫，自然要与他们虚与委蛇……哎，张玉将军还没来吗？”

朱棣示意刚刚进门的马建成坐了，道：“对这位耿老将军，我比他朱允炆更加熟悉，他在我父皇手下几十年，精通兵法，屡立战功，绝非等闲之辈！所以，在他们到来之前，我就派出张玉前去探查虚实，还有，就是接应京师的消息……”一个兵士进来禀报，说张玉将军到了。

张玉进来，向朱棣施了礼，向马建成和何富贵点了下头，道：“王爷，末将探查敌情归来，特来禀报！”朱棣点点头，道：“说吧。”

张玉走到地图前，道：“结合京师带来的消息，这次耿炳文率领的所谓三十万大军其实只有二十万，而且也多是未曾上过战场的新兵。”朱棣点点头，道：“咱们突然发难，留给他们的准备时间也很短，能凑够二十万已经不少了。”

张玉接着道：“目前耿炳文中军驻扎在正定，距离北平五百里，据臣实地侦察，他已派出徐凯驻守河间，李维邦驻守莫州，杨松已经抵达雄县，距离北平最近的只有二百五十里。”

朱棣注视着地图，缓缓道：“三角进攻，稳扎稳打，倒是这位老将军一贯的路子，”抬头看着张玉，“你怎么看？有把握没有？”

张玉沉吟道：“分兵布局，犄角鼎立，王爷也都教过属下的，没什么稀奇！”朱棣笑着摇摇头，道：“你可别小看了这位老将军，这三角布局虽然常见，但是你要知道我军军力有限，不可能分兵进攻对方，如果集中兵力进攻一处，慢说兵力仍不如对方，而且这位耿老将军这次布局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这三方军力可以彼此照应、互为支援。”

马建成沉吟道：“没错，比如我方进攻莫州，雄县的杨松必定来救，到时候就会和莫州城内的李维邦形成内外合围之势，我军……”说着缓缓摇头，不停捋着胡须。

朱棣看向正在咳嗽的何富贵，道：“三弟，你有什么高见？”张玉轻哼了一声，低声道：“百无一用，这是打仗，又不是阴谋算计！”

何富贵借着咳嗽，假装没听见，走到地图旁，看了良久，忽然道：“张将军，如果你是主帅，莫州与雄县，你会先打哪一个？”

张玉不屑道：“看了这么半天，也不过如此嘛！雄县地势平坦，几乎无险可守，反观莫州则不然，且不说自北平一路过去的长途山路，单是靠近城池处的几处峡谷就极为险要，最是易守难攻。”朱棣沉吟道：“而且，雄县的主将杨松相较于莫州的李维邦，能力还是有所不如。”

何富贵点点头，手指落在了大运河上一座叫作小通桥的地方。朱棣若有所悟，沉吟道：“贤弟的意思是，在此设伏？”

何富贵咳嗽着点头，道：“埋伏乃是后着。大哥，我的想法是这样，既然莫州与雄县的优劣我们都能看得出来，我想耿炳文等人也会一清二楚，所以雄县就会成为他们重点防御的地点，既然如此，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派人先行进攻莫州……”张玉打断道：“你脑袋坏掉了！敢情你是不去前线打仗，就躲在这儿动动嘴皮子！”

朱棣扬手制止道：“哎，张玉，让三弟把话说完。”何富贵不慌不忙道：“张将军何必心急，派人进攻莫州只是一个幌子，如此一来，雄县的防备必然较为松懈，到时候张将军神兵天降，一定可以一举攻下雄县城池！”

张玉愤愤道：“说得轻巧！我们一共只有两万人，一部分人还要去佯攻莫州，余部才跟我去打雄县，雄县守军少说也有两万，岂是你说拿下就拿得下的！”

何富贵笑了一笑，低声道：“燕王府府兵是否还有多余的兵士服？”朱棣一怔，登时醒悟，笑道：“好啊，三弟，你又立了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