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满意地点点头，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毕竟，做老师我是专业的。

她催促道：“接着讲啊！云老师。”我拿起手机道：“大小姐，你也不看看几点了？想听课改天吧。”

她一下子又凑到我身边，央求道：“不嘛，我刚从美国回来，还在倒时差，根本睡不着的嘛！讲嘛！”我心里虽然在抗议——你不睡我可还要睡呀——可是，面对她的撒娇，我怎么可能会有抵抗力……

北平落入朱棣之手的消息传到京师时，守在清秋宫外的云北归首先得知了消息。他在犹豫是不是现在告诉还在和范丽华卿卿我我的小皇帝——这边自然是军情紧急，那边可也不敢打扰， “春宵一刻值千金”，可不是白说的。

云北归凑近窗外，听着里面没了动静，便轻轻喊道：“皇上，皇上，打胜仗了，打胜仗了！”这是自来的规矩，冷不丁传来军情，当着其他人的面，无论己方打得多惨，都要喊着打胜仗了。

里面很快有了动静，小皇帝咳嗽了一声，说了句什么，屋内的灯立即亮了起来，接着是宫女们侍候皇上更衣的声音。

云北归紧紧跟在龙辇旁，将得到的消息低声向小皇帝做了汇报。小皇帝沉吟道：“传旨，让内阁大臣紧急进宫，还有，把耿炳文他们也叫来！”

云北归自然记得，前几天，小皇帝刚刚下旨：命令齐泰和方孝孺着手整顿军备，一个月内调拨出三十万大军，并且为此筹集足够的粮草；命令耿炳文为北伐元帅，杨松和李维邦分别为左右先锋官。

云北归陪着小皇帝进来时，几位大臣都已经在候着了。他与多日未见的李维邦匆匆交换了一个眼神，算是打过了招呼。

小皇帝摆摆手，让跪在地上的大臣们都起来，劈头就问齐泰道：“怎么样？军备都妥当了吗？”齐泰与方孝孺对视一眼，道：“皇上，臣与方大人接到旨意一刻也不敢停……”

小皇帝打断道：“朕就问你准备得如何了？不想听过程！”齐泰无语。方孝孺道：“皇上，臣等接到旨意也才几天工夫，况且臣等也并未接触过军务……”

小皇帝又要发火，云北归赶忙出来道：“皇上别生气，各位大人，刚刚北平传来紧急军情，燕王，哦不，朱棣已经拿下了北平城，抓了张昺，杀了谢贵……”几个大臣都愣住了，毕竟对手的动作之快确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黄子澄首先骂道：“狼子野心，胆大妄为，罪不可赦啊！”方孝孺道：“既然已经开战，这也是在情理之中，不过朱棣的先着的确够快够狠，唯今之计，只能用刀剑说话了！”

皇上没好气道：“废话！朕就问你们三十万大军准备得怎样了？粮草筹集到多少了？”方孝孺道：“皇上，臣与齐大人接到圣旨，片刻不敢耽误，时时督促兵部及各州府，据臣所知，可以调拨的军队约为二十万了，粮草……”

皇上打断道：“好，二十万就二十万，赶紧，耿老将军，率兵出发，务必、尽快将朱棣叛军扼杀在北平！”

耿炳文谨慎道：“皇上有旨，老臣自当尽力而为，只是……”皇上一瞪眼，急道：“只是什么？你说，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耿炳文磕个头，才道：“皇上，绝非老臣倚老卖老，老臣今年已经年逾古稀，皇上有旨，老臣自当为君分忧，怎奈精力不济，还望皇上体恤……”皇上腾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耿炳文面前，喝道：“你说什么？你，你耿炳文深受皇恩多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事到临头你却说自己老了！”

耿炳文赶紧施礼道：“皇上息怒，老臣绝无退缩的心思，老臣是想，这朱棣军力虽然远不如朝廷，但是其征战多年，可谓是久经沙场，而且我也听说燕王府暗自筹谋已久，此番开战，定会全力对抗朝廷。所以，老臣是想请皇上授予老臣全权指挥大权，唔，此番老臣带兵深’入敌境，更该稳扎稳打，不可急于求成，万望皇上莫要催促督战才好。”

皇上听了，挥手道：“说了半天，不就是要全权指挥大权吗？朕给你就是了！”耿炳文磕头下去，刚要谢恩。

皇上又补了一句：“……还有，打仗是打仗，杀人就杀人，但是，耿老将军，你要传令下去，不可伤了朱棣的性命！”耿炳文一怔，其他大臣也是目瞪口呆。

皇上身后的云北归也很奇怪，想想这种打法，就像自己小时候在大通桥打架，一旦踢倒了对方，自己就站着等对方爬起来再打——这算不上什么仁义道德，这不就是冒傻气吗？

皇上缓缓道：“动手的是你手底下的将士，可是要在史册上背上杀害叔父罪名的人可是朕啊！”

几个大臣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再劝。黄子澄张了几次嘴，终于还是闭上了。

大臣们告辞出来时，云北归看见李维邦给自己使眼色，知道他有话要说，便向他点点头，歪了歪脑袋，示意他去自己寝室等着。

大臣们都退下了，皇上困倦地闭目养神。云北归将一块毯子轻轻搭在他身上，听着他的呼吸是睡着了，便出来对小卓子吩咐了几句，自己匆匆回了寝室。

寝室亮着灯，却是静悄悄的。

云北归推门而入，笑道：“李大哥久等了啊！”李维邦笑着起身，向他施了个大礼。

云北归赶紧扶起他来，笑道：“哎呀呀，咱家虽然不识字，可是这么大礼可也是认得的，身为兄弟可不敢受，免得折了寿数！”

李维邦一边起身，一边说道：“大哥虽然愚钝，却也知道此番能够得以戴罪立功，都是兄弟鼎力护持之功！堂弟德勇也升了职，我们李家实在感激得很……”说到激动处，声音竟有些哽咽。

云北归拍拍他的胳膊，请他在椅子上坐好。小太监重新进来布了茶，退了出去。

云北归道：“李大哥，说到底，还是皇上信任你，你要是没出上次那档子事，这大统领哪儿还有黄兴林的份儿！这次出去带兵打仗那可是个翻盘的好机会啊！”李维邦点点头，道：“是啊，不瞒贤弟说，愚兄生性耿直，本就不适合在这皇宫大内任职，这下可好，战事一起，愚兄正好可以建功立业、告慰列祖列宗了。”

云北归喝了口茶，似乎很随意，问道：“这个耿老将军兄弟我不大认识，照你来看，他会怎么打？从哪儿开始打呀？”

李维邦怔了怔，谨慎道：“这些……”云北归摆摆手道：“哎，哥哥要是觉得不方便就算了，兄弟我也是随便问问，就怕皇上那天问起来，兄弟要是狗屁不懂，估计要被皇上笑话，算了，算了！兄弟我也算练武多年，却没有机会上战场为皇上杀敌立功了！想听点大哥说点新鲜的，总好过那些说书的、唱戏的吧？李将军信不过咱家就算了。”

李维邦却不好意思起来，急忙道：“兄弟说哪里话！大哥我自然信得过兄弟，只是军前会议还未开过，耿老将军也并未与我就此详谈过，故而……”云北归失望地点点头，打了个哈欠。

李维邦赶紧站起身，笑道：“兄弟侍奉皇上辛苦，愚兄就不多打扰了，就此别过——”云北归也站起身，却握住了他的手，笑道：“你急啥呀？是不是家里小嫂子等得急了？等你回去交皇粮啊？”

李维邦讪笑几声，心里暗骂李彦死太监嘴贱不改，自己没了功能，嘴上倒是不干不净。

云北归低声道：“皇上最后叮嘱耿老将军的那句话，说不能伤了朱棣的性命，我看见大哥你好像有话说……”李维邦长叹一声，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说出来。

云北归重新坐回椅子上，喝了口茶，淡淡道：“李将军，李先锋，你我兄弟几天看不见，肚子里有话也不愿意说了，对吧？”

李维邦赶紧道：“哪里，哪里！李公公，哎兄弟您千万别多想！实在是，实在是……难以开口啊！”云北归看着他，也不说话。

李维邦只好道：“好吧，有些话我李维邦只是对兄弟说的，对着李公公可绝不敢说！”云北归点点头，道：“我也只想听哥哥说几句实话。”

李维邦低声道：“贤弟武艺高强，对这行军打仗却不一定熟悉，今日皇上……最后给耿老将军的嘱咐，可谓是……唉，投鼠忌器、无从下手！”

云北归听不懂，冷冷道：“李大哥又欺负兄弟不读书不识字对吧？”李维邦赶紧解释道：“不不，哥哥的意思是，两军交战，刀枪无眼，谁又能保证几十万大军混战之时不会伤到朱棣？况且他本就是个亲自上阵杀敌的主儿！可是皇上当着内阁大臣的面儿，居然给耿老将军下了旨意，不得伤害敌军主帅！你说，这仗还怎么打？没法打嘛！反正哥哥我是从没接过这样的旨意。耿老将军今天一开始为何推辞？就是担心将在军中，身后比划的手太多，才第一时间向皇上请求了全权指挥大权！本以为没啥阻碍了，最后这下可好，先把自己的手脚绑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