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忽地坐起来，看着他道：“怎么？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云北归小心道：“奴才记得皇上说……说让奴才查出些线索就行……”皇上打断道：“说，怎么回事？朕怎么听到些风声，说跟清秋宫有关？”

云北归故意道：“皇上都知道了？奴才，奴才不敢说。”皇上骂道：“有什么不敢说的，实话实说！”

云北归卖足了关子，才道：“禀皇上，其实这件事并不难查，不管是禁军还是锦衣卫，他们的查案本事可都比奴才大得多……”皇上挥手打断道：“你怎么也学会这套玩意了！朕让你查，就是看中你不拘泥于刻板规矩，脑子里没有条条框框，直接说！”

云北归道：“皇上，奴才觉得，宁王逃跑和燕王逃跑看着是两件事，其实就是一件事。”皇上疑惑道：“这话怎么说？”

云北归道：“皇上，咱们先从后往前说，黄兴林已经带着工匠们查到了锦衣卫天牢里的密道，就是通过它，燕王还有宁王都逃出了天牢。”皇上震惊不已，道：“真有此事？这个密道，什么时候挖成的？通往哪里？”

云北归小心道：“这个问题奴才不大懂，怕说不明白，奴才特意请动了工部尚书楼大人，他现在就在殿外候着。”皇上点点头，云北归示意小太监将楼尚书请了进来。

楼尚书施礼见过皇上，道：“禀皇上，这个密道挖成的时间并不长，具体来说不会超过三个月，而且手法极为专业，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熟悉大内锦衣卫天牢的位置和布局，同时巧妙避开了所有的机关设置，带领团队如此隐秘、高效地完成这项不小的工程，臣相信，这普天之下除了臣领衔的工部，恐怕也只有一个人有此本事了！”

皇上问道：“谁？”楼尚书道：“前朝工部尚书——李贤。”

皇上瞪大眼睛，道：“李贤？朕有印象，朕记得他好像是触怒了皇爷爷，被罚去什么地方干苦力了吧？”楼尚书道：“皇上天纵英明，记忆超群，微臣佩服！说起来，这位前朝工部尚书也是微臣的师父，先皇指定微臣向他学习地质、宫殿建筑之学，平心而论，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微臣真心佩服！”

皇上道：“朕记得他好像是因为一件小事居然在朝堂上和皇爷爷顶撞起来了，是不是？”楼尚书道：“正是，当时微臣只是工部侍郎，第一次因为工程上的事忝列朝堂，归降大明的工部尚书李贤在正阳宫的建筑布局上与先皇意见不合，起了争执。这李贤业务上确是无人可比，可是说起话来大大地失了分寸，居然在朝堂上说先皇关于正阳宫的建筑布局不是皇家宫殿，倒像是寺院佛堂……”

皇上全都想起来了，道：“对对，朕想起来了，气得皇爷爷当场发飙，骂他是蒙古余孽，贼心不死，归降后又获重任却不知道戴罪立功，恬不知耻，直接把他罚去一个什么寺院去做苦力了！”

云北归接口道：“建初寺。皇上，先皇将李贤罚去了建初寺，而这个锦衣卫天牢的密道通往的出口就在建初寺！”皇上惊得目瞪口呆，喃喃道：“居然是李贤！建初寺，建初寺，李彦！”

云北归立即道：“皇上请放心，奴才已经派人通知了黄兴林，他们肯定已经派人过去了，只是……已经过去两天了，恐怕人也已经跑了。”皇上道：“不可能只有一个李贤，他就是本事再大，说破天不就是一个工匠！他背后一定有人指使，宫里一定还有人……”

云北归示意楼尚书退下了，才道：“皇上，奴才这两天抓着这条线索查了下去，果然算是有些收获。还有，这两天奴才一直审问看守宁王的锦衣卫们，奴才还知道了——当时是尚膳监给天牢送去了好多酒菜，锦衣卫的牢头狱卒们喝酒吃菜，噼里啪啦晕倒在地，宁王嘛，乖乖隆地洞，就从密道逃走了。”

皇上摇摇头道：“等等，还是不对，李贤即使脑子里记着锦衣卫天牢的布局图和机关设置，可是他平白无故为何要挖这个密道？只是为了报复皇爷爷？这个说不通吧？他与宁王……没听说有什么交情，干嘛为他卖命？”

云北归神秘道：“奴才查问过了，李贤与宁王不熟，可是却和燕王熟得很。”皇上一惊，失声道：“对对，当年在朝堂上，李贤与皇爷爷争执，大臣们全都站在皇爷爷一头指责李贤，只有四叔为他说话，还被皇爷爷好一顿斥责。这么说，李贤挖这个密道是为了救燕王？”

云北归点点头，心里暗自开始得意。

皇上仍是不解道：“朕还是不大相信，李贤整天待在建初寺里，他怎么知道现在皇宫里的情形的？万一挖着挖着密道，到头了，正好赶上锦衣卫巡查呢！朕猜想，皇宫内一定有他的内应！”云北归翘起大拇指，道：“皇上英明！奴才查问了锦衣卫、禁军还有巡防营，与建初寺有关联的所有人员，最后，您猜奴才查到了谁身上？一个老熟人。”

皇上思索着，嘴里念叨：“建初寺，建初寺……”突然瞪大眼睛，“莫不是成风？！”云北归跪下道：“皇上最是天下第一英明，谁都比不上……”

皇上挥手打断，道：“马屁留着以后拍。说，真的是他？！”

云北归道：“奴才把建初寺的老住持也叫来了，您看要不要让他进来？”皇上点点头。

很快，一个老和尚战战兢兢走进来，正要施礼，皇上挥手道：“免礼吧！你就直接说情况！”老和尚口宣佛号，慢慢说了起来，大意是少林寺二十几名和尚长期在建初寺挂单借住，其中领头的就是成风，他们与寺里的李贤交往甚密，云云。

老和尚下去了，皇上陷入深思，神情愈发冷峻。云北归小心道：“想来成风有着进出皇宫的方便，和这个李贤内外勾结，挖通了密道，合伙救出了燕王……”

皇上一摆手道：“成风胆子再大，也犯不着去干这事，一定是背后有人指使！对了，朕记得，上次他说他有个表妹叫什么……”云北归接口道：“好像叫小青吧？是成风当和尚前的表妹，现在……现在在……”故意停住了不说。

皇上沉着脸一字一顿道：“现在在皇太后宫里做宫女，对不对？还有，刚才你说尚膳监给锦衣卫天牢送去酒菜，具体是那些人送的查到了吗？”

云北归低声道：“这个容易，早就查到了，就是尚膳监的掌印太监桥浩辉，前不久刚刚升的官儿。”皇上神情变得越发难看，喃喃道：“怪不得皇太后对他赞赏有加，亲自跟朕说升了他的官儿，原来是去干这事！这就说得通了，说得通了……”

诺大的养居殿静寂异常，浑若无人。云北归仔细瞅着皇上的脸色，估摸着他的心情起伏。

皇上突然一拍桌子，道：“李彦，关于这件事的所有人等全部处死，不留一个，知道吗？那个李贤，你给黄兴林传句话，抓住以后不必带来，就地处死！还有尚膳监的所有涉及人员，锦衣卫失守的牢头狱卒们，包括那个小青，朕会设法把她调出来，你亲自动手，全都处死！对了，还有成风！”站起来，来回走了几圈，“你这次出征，一定亲自带人绕道去一趟少林寺，务必将此人除掉，知道吗？”

云北归头在点着，心里却在打鼓，皇家丑闻自然是不想传扬出去，可是自己不也是“知情者”吗？没准儿那天皇上想起来了，也会要了自己的小命吧？

皇上心情烦躁，来回转圈，嘴里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朕在前线对敌，后宫却出了这么大的事……”

云北归带着黄兴林的锦衣卫们连夜逮捕了尚膳监以桥浩辉为首的与此有关的几十名太监和杂役、锦衣卫天牢与失守有关的几十名人员，还有皇太后身边的宫女小青——皇上这次很有力度，不顾皇太后的强烈反对，强行将其身边的宫女、太监全部撤换。

上述人员的结果只有一个——全部处死。

后宫的风波逐渐平息，天牢的密道也已经堵死，皇上关注的重点自然又转到了前线的战事，于是由李景隆任主帅、“李彦”为副帅的五十万征讨大军今日就要开拔，前往北方讨伐反贼朱棣。

皇上嘱咐完李景隆，走到一身戎装的云北归面前。云北归赶紧下马见礼，学着评书里的话道：“皇上，请恕末将甲胄在身……”

皇上挥手打断，道：“少给朕来这一套！你来！”云北归附耳上去，听皇上说道：“此去事关重大，朕违反祖制提拔你做了副元帅，你可知道？”

云北归心情激动，咧着嘴笑道：“皇上最是了解奴才，知道奴才从小就想着带兵打仗！”皇上严肃道：“少来嬉皮笑脸，这是军国大事，不是无赖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