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隧道中，出现一点光明，在墙壁上映照出几道拉长的影子。

云梦手握长剑，和艾利诺藏在堆叠的箱子后，等待那些突然出现的来客。

几道脚步声渐渐出现在不远处。

听上去有将近十个人，步子沉重，大多应该都是成年男人，他们身上都带着不少东西应该是武器和其他装备。

有几道脚步声格外虚浮，来者中似乎还有人受了伤。

云梦侧耳倾听着，根据自己听到的声音猜测这些人的信息。

他们走近了货箱，没有发现躲在后面的云梦和艾利诺。

“这里就是补给的存放点了，我们就在附近休息一晚。”

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听起来莫名的有些熟悉。

“鲍里斯、艾克，你们去打开补给箱，里面有食物和酒，还有药品和绷带。把它们给受伤的人小心，如果我没记错，最下层的箱子里放的是一些手雷和子弹，那玩意要是爆炸，我们都得完蛋。”

说话的这人对同伴们命令道，他话音刚落，就有两道脚步声向木箱这边接近。

一道阴影覆盖了云梦的脑袋，头顶的木箱上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有人惊呼一声。

“这个箱子是开着的，有人动过它们！”

几乎就在这个声音响起的同时，云梦抬手扔出了一团蠕动翻涌的黑色光球，它在空中爆发开来。

黑暗骤然间吞噬了一切。

几声惨叫之后，黑暗重新退去，云梦手持长剑，站在一个男人面前，剑锋正抵着他的咽喉。在她四周的地上，倒着另外几个男人，蜷缩着身子发出痛苦的呻吟。

“是你？”

当光亮重新笼罩四周后，云梦看清了男人的面容，不由惊讶出声，将长剑收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戴着一双红色的皮手套，神色中透着深深的疲惫，正是曾和她见过一面的“红手”诺文。

他看着少女陌生的面容，有些疑惑，刚想开口，身后就响起另一道声音。

“云梦!”

安从诺文身后冲了过来，一把扑进少女怀中，“我终于找到你了！”

“云梦？！”

诺文有些震惊，“你是女人？！”

“没错，之前那是伪装。”

云梦没有解释太多，低头看向怀里的安。

“你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格温在哪里？那件深渊奇物呢？”

“我们已经拿到奇物了，只不过出了些意外”

安缩了缩脑袋，“因为那些警员封锁了街道，我们去找灰老鼠帮忙，结果他把我们骗进了地牢里，格温在地牢里”

她将两人离开大教堂后所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原来当格温冲破牢房后，安因为不想碰上其他灰鼠团的成员，向着和格温相反的方向走了。

就这样，她一直在幽暗复杂的下水道中寻找出口，东躲西藏，却因为迷路被困在了这里，直到在不久前遇到诺文的队伍，跟着他们来到了这个秘密储藏补给的地方。

“格温吸收了石杯，变成了怪物？”

听到这个消息，云梦大感意外。她皱起双眉，将视线投向诺文，“那你呢，诺文先生，你不在赌场里待着，跑到下水道里做什么？”

“赌场”

面对她疑问的目光，男人低声叹了口气。

“赌场已经没了，他们毁了一切！”

诺文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怖的情景，两手微微发抖，眼中流露出恐惧和绝望的神色，“整个阿卡纳都已经被他们占领了！”

“冷静点，慢慢说。有什么能让他冷静下来的神术么，艾利诺？”

云梦转头叫了声青年牧师的名字，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身后只有浓重的黑暗。

她背后忽然升起一阵凉意，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艾利诺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云梦，你在叫谁？”

安有些疑惑。

“不，没什么”

云梦拿起一瓶朗姆酒递给诺文，“喝点这个，兴许会让你好受点。”

诺文没有拒绝，他接过酒瓶灌了一大口，情绪稳定了几分。

“我们去那边坐下说吧，我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

在三人交谈期间，诺文的手下们已经生起了一团火，或是处理伤口，或是在准备晚餐。于是云梦他们也在火堆旁坐下，听诺文讲起了自己的遭遇。

三个小时前，晚上九点。

诺文像往常一样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当检查完赌场今天的进账收入后，准备到自己的藏品库中去转一转。

当时窗外正下着大雨，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片寂静中。

用诺文自己的话来说，他当时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直觉，就这么站在窗前看了起来。

他原本只是在看近处街道上的几名警员，那些家伙披着雨衣，手提马灯，在四处搜寻着什么。这种寒冷的雨夜，躲在温暖的室内看别人淋雨倒是一件乐事，更何况淋雨的还是那些不讨人喜欢的警员。

但没过多久，他就注意到了远处的异状。

运河对岸的黑暗中亮起了一道微弱的红光，它太小了，就像是一滴落在黑色画布上的红色颜料，仅仅是亮起了一瞬间，很快就被雨水抹消。

但这只是个开始。

第二道、第三道光芒先后出现在夜色中，一次比一次更耀眼，看起来也更大了些。与此同时，运河对岸那些窗户中接二连三地亮起灯光。

发生了什么？

诺文看着运河对岸的情景，心底浮现出些许不安，他正想看的更清楚些，就发现河对岸的街道上出现了许多模糊的身影，正在向大桥上高速移动着。

那是

当他看清那些高速移动的身影时，心脏猛地悬了起来。

亮着街灯的大桥上，十多具黑色的蒸汽甲胄正在高速前进！

它们四肢修长，携带着足有一人高的长剑，如同在夜色中疾驰的黑色幽灵，穿行在大雨中，身后喷吐浓郁的白色蒸汽，就这么光明正大的从大桥上冲锋而来。

诺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可是蒸汽甲胄！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街道上，还携带着武器，驾驭这些甲胄的人是何方神圣？！

街道上的警员们也发现了这些蒸汽甲胄，他们先是有些慌乱，随即掏出火枪，高声呼喊着什么。

诺文听得不清楚，只能隐约听出他们似乎是在警告那些甲胄，让他们立即停下来，否则就要开枪了。

但那些蒸汽甲胄没有做出丝毫反应，甚至还加快了速度，和警员们的距离越拉越近。

警员们尝试开枪射击，但子弹打上去后，都被坚硬的甲胄表层弹开，甚至连一道凹陷也没有留下。

骑士们如同一道道黑色闪电，扬起了手中的长剑，和来不及躲闪的警员错身而过。

殷红的鲜血喷洒而出，数颗头颅冲天而起，滚落在街道的水洼中。

“等等，你是说有十多具蒸汽甲胄出现在了街道上，还杀死了巡逻的警员？”

燃烧的火堆旁，云梦打断了诺文的叙述，有些难以置信，“这听起来也太疯狂了，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我当然没有看错！”

诺文有些不满云梦的质疑，“我的眼睛好得很，那绝对是蒸汽甲胄，只不过看上去不是教团的样式，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型号。”

他又喝了一大口酒，坐的离火堆近了些，似乎这样能驱散身上的寒意，“那些人都不是善茬，他们在杀死警员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动作快得很就像是在切菜一样”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哈，做了什么？”

诺文哼了一声，“我当时都快被吓傻了，站在窗前不敢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本以为他们杀了那些警员后就会离开。但很快我就知道，他们是冲着赌场来的！”

他脸上露出后怕的神色，其中还夹杂着些许愤怒。

“或者说，是冲着我来的。杀光警员后，他们就停了下来，其中一个骑士抬头看了窗户一眼，那个婊子养的绝对看到我了。他朝我投了一把剑，那玩意儿打碎了窗户，擦着我的脑袋钉在墙上，毁了我收藏品中最贵的一幅画，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幅！”

“别再想那些画了。”

云梦摇了摇头，“我更好奇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投了那一剑后，他们就对赌场发起了冲锋。”诺文吸了吸鼻子，“我召集了手下来阻止那些家伙，借助赌场里的桌椅和墙壁做掩体，用手雷、重型铆钉枪、还有大口径的火枪来阻挡他们。”

“事实上，在最开始的时候，因为熟悉环境，我们还占据了一些优势，但这只是暂时的。敌人有坚硬的蒸汽甲胄，就算是铆钉枪和手雷也只能给他们造成一些轻伤。更见鬼的是他们还有威力极大的炸药，虽然有三个甲胄骑士被干掉，但我们这边损失得更多。妈的”

诺文看了看周围的七个手下，低声骂了一句，“你瞧，打到最后，我只剩下这么多人了。没办法，我只能带着他们从密道逃跑，并且炸毁了入口，免得那些混蛋追上来。”

“真是个让人难过的消息。”

云梦对着火堆搓搓手，“那么现在呢，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该死的城市。”

诺文嘀咕了一句，“我知道从这里有一条路能够直达北方港口，我打算从那里坐船离开阿卡纳，那些穿着蒸汽甲胄的混蛋，他们爱干什就干什么去，这是应该交给军队处理的事情，和我无关。”

“你就不关心那个皇冠的下落了么？”

“去他妈的皇冠，我不干了，让阿道尔家族见鬼去吧！”

诺文仰头饮尽瓶中的最后一口酒，“不只是赌场，当我们在战斗时，我看到在城市西边、东边的工业区都烧起了大火，还有巨大的爆炸声。那里是巴列克和大耳朵的地盘，他们一个是屠宰鲸鱼的屠夫，一个是酿酒的面包师，估计也要完蛋。还有大教堂，从头到尾，我就没见过那些教团骑士来维持秩序，真是见鬼了！”

“侦探，我发善心劝你一句，阿卡纳已经完了！与其留在这个危险的地方，还不如和我们一起坐船离开。别再去想什么皇冠了，这不是我们应该掺和的事情。”

“我不会走的。”

云梦摇摇头，看了眼倚靠着自己，已经睡着的安。

“这场暴动绝对是有预谋的，根据你的描述，我大致能猜到他们是谁，也不能就这样看着他们实施阴谋，伤害无辜的平民。”

“而且”

“我的朋友就是那个红头发的男孩，他现在还没有消息，我不会就这样丢下自己的同伴逃跑。”

她的声音很轻，其中却透着无人能够动摇的坚定。

“绝对不会。”

“侦探，你知道么。”

诺文打了个酒嗝，已经有些醉了，“你虽然是个女人，却比很多男人都有种，我敬佩你！”

“明天我带你们到北方港口，那里有下水道的出口，咱们就在那道别吧。”

“那就谢谢你了。”

云梦笑了笑，“正巧我们也不知道出去的路。”

诺文摆了摆手，想要再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张了张嘴，靠着一旁的木箱闭上了眼睛，很快就发出低沉的鼾声。

看来红手诺文的酒量也不怎么样。

云梦摇摇头，小心地将安抱了起来，放在靠墙的床垫上，自己也怀抱长剑在一旁坐了下来，注视着燃烧的火堆。

四周已经安静下来，只有细微的流水声，以及其他人的呼吸声。

“师傅。”

云梦就这样看着火堆，抱紧了怀中的长剑，低声自语。

“我不会再逃了。”

“再也不会了。”

城市中亮着数道火光。

拉德利站在一处屋顶上，穿着一身漆黑的长袍，胸前有一枚形状特殊的徽记，那是一个张开的嘴巴，用尖利的匕首组成牙齿，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他俯视着这座大雨中的城市，就像是将其踩在脚下。

几分钟前，他得到了手下们传来的消息。

警备厅完了。酿酒厂、鲸鱼屠宰场、矿石冶炼厂也依次被攻占。大耳朵已经投降，屠夫巴列克抱着鲸油罐子和几名甲胄骑士同归于尽，还剩下一个诺文则是从密道逃跑了。

就让他逃吧。

拉德利轻蔑地想道，那家伙也只是运气好些，算不上什么威胁。

更何况，三座港口都已经被封锁了。

弥尔顿的船厂在城市南方，他负责守卫南方港口；贝利制造蒸汽动力核心的工厂在城市北方，他负责守卫北方港口；还有三相会的贝伊娜，她和手下的魔女们守卫东部港口。

如此一来，只要沃恩在大教堂的行动足够顺利，处理掉那些无知的教团骑士，整座阿卡纳就会彻底落入双蛇教派的掌控之中。

届时，就能够放心的举行仪式，迎接主宰的降临。

他在夜空中张开双臂，像是要将整座城市拥入怀中。

“欢呼吧!恐惧吧！无知的虫豸们！烈火和神罚即将降临，主宰的伟力会洗刷所有的污秽！”

男人声若洪钟，眼中跳动着狂乱的火焰。

“而这座城市，即将迎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