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剑尖划过地面的声音在幽幽的皇宫内回荡着。
燕王面无表情看着那门户下一个人慢慢走上来,看着那个人走到自己的跟前。眉宇轩昂,似藏纳一团真龙之气,而自己与之相比,更如一个下位者。
“你是谁?”
许久,燕王终究开口了。
“司空第四子,司空易。”
“司空易?”燕王双目茫然,“可真是想不到啊,都说司空大子勇武,二子聪颖,三子禀异,四子平庸。
我惧怕司空氏,就杀了司空澈三个儿子,可没想到会死在你手里。
是所有人都低估你了,真龙不出渊,出渊震八方。我死有余辜。”
司空易冷笑,手中的三尺青锋苍白剑芒一纵而逝……
大周周王被杀,年幼太子上位,诸侯分割了这国度的疆土,占地为王。
谁都没想到大周先于最为动荡不安的大燕先一步消亡。
而大燕也改朝换代,被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辈拿了天下,国号划为空,自封真君。
大宁因与大周一战,元气大伤,闭锁国门百年。
……
在拿了天下三日后。
司空易系上白绫,独自一人将钱老头埋在了一处风水宝地。
“钱老头,我终究还是狠下心谋了这天下。
可惜,我再也喝不到你的酒了,普天之下再也没有地方可以收容我这个可怜人了。”
他对着钱老头的墓深深磕了十八个头,十八之数,乃是结缘的十八年。
……
沧海桑田,时过境迁。
司空氏执掌天下后,慕容军取代燕军。
在真君上位第五年,大周散国被大云一统,但是大云太过脆弱,仅仅立国三个月,就被慕容军以摧枯拉朽之势,不费吹灰之力杀入帝都,惨遭吞并。
真君上位十年。
大宁地势易守难攻,司空易亲自披挂上阵坐镇边疆,大空由慕容芊芊接管。
十年间,两国一直僵持,大空死伤无数。
司空易借着一个雨夜,以火油将大宁边疆烧出一个缺口,夺下城池,占据城关,并以这城关向四方扩张。
真君上位十五年。
大宁亡,天下一统。
……
晃晃几十年,和白驹过隙一样匆匆流逝。
两鬓斑白的司空易走在燕朝老帝都,身边随从着慕容的护卫。
“皇上,御史大人已经将所有的史书编排完成。”
“照我的意思办了吗?”
司空易淡淡道。
“已按照您的意思,但是臣不懂,为何将太祖归入燕史?”
作为亲信,他没有顾忌的问。
司空易叹了一声:“父亲是一世的忠义之人,而我不过是谋天下的贼人。他应为燕史,而我应入空志。”
他没有再回答,眼神里露出了沧桑之色。
在日月宗的山巅上,王天明与一女子下着棋。
女子虽年已四十,可容颜仍见年少时的英姿,其身上更多了一股岁月的风华之美。
“宗主,你输了。”
女子道。
王天明持子愣神片刻,随后哈哈一笑摇摇头。
“和陛下久了,连下棋都像他了,你第一次赢我,说吧,有什么要求。”
慕容芊芊微微一笑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当年帮司空易,而不是燕氏亦或者长孙氏。”
“就这个?”
“这是我第一个问题。”
王天明回应:“陛下十七岁寻我,站在日月山脚下,那时的天有龙虎之相,此乃帝象。我宁愿帮一个毛头小子,也不想帮一个气数已尽的燕氏和一个目光短浅的长孙。”
“周王是你杀的吗,你是怎样如此轻而易举的进入大周帝都?”
王天明嘴角扬起道:“不过是最简单的调虎离山之计罢了。
大周进军大燕已然军力仅剩一半,而那一日,大周海有大雾,陛下所训练的渔民打着渔火,敲着鼓在海边徘徊故作声势,你也清楚,帝都兵力本就不足,现在出现如此多的敌军,周王势必要保帝都,无论来临的是谁。
可是如此一来,他抵御了一切外敌,内部太过于空虚。
那些将士怎么拦得住我,我答应他进入帝都逼着贪生怕死的周王签下进攻大宁的圣旨,在他宣读后将其抹杀,顺便将所有的王族血脉中能胜任王位的抹除干净。只留下几个小小的幼帝。
由此,大宁也因大周军袭击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不会出兵。
周王朝成了一旁散沙。空王朝有了喘息的时间,等候慕容军彻底成立,那时差不多大周的诸侯分出高下了。此时陛下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一举拿下大云。
再后来的大宁,陛下故意与之周旋了很久,看似一直败势,实则等待时机,以及让大宁掉以轻心。那一天恰逢大雨顺风顺水,火油不会被雨所灭,更会被风雨被冲入了城关各处,那一战,慕容军无一伤亡高捷。
而后的事情你应该都知晓了。”
听完王天明一番话,慕容芊芊吐了一口长气,满是震撼,这得揣度了多少人心与天时地利,方才能一石三鸟。
“不知皇后还有何问题?”
“多谢宗主,我已知晓了。”她站在日月山望着这浩大河山喃喃自语。
“有的人沉醉于黑白子,而你已经不满于黑白子,将这天地做了你的棋盘……”
……
司空易站在老后院的石桌边上,桃花和往年一样盛开,而这里只剩下他一人。
“月霜,给我倒酒。”
“怎么这么磨蹭,月……”
他举着酒杯,欲言又止。
那一日的渔火后,月霜已经不在。
一晃而过已是十五年。
“月霜啊月霜,你这丫头怎么如此可以这么狠心。
也对,离开好。
谁让我如此心狠呢。”
他对着四周一敬酒,像是看见一道倩影站在其身前等候着他。
“少爷,就不能喝多了,老爷会怪罪。”
“月霜……”
桃花雨落了一地,不曾被岁月更迭。
再往后长达几十年的岁月,大空缔造空前盛大的太平盛世。而司空易守着燕都的桃花林守了几十年。
慕容芊芊问他为什么。
他只是笑笑。
“我不喜这天下,只喜这桃花林。我守得住天下,却守不住这桃花林。”
……
真君第五十年。
司空易躺在床上,白发苍苍,眉宇已无年少的龙虎之气。双目无神的望着,枯木老皮的肌肤布满全身。
“陛下。”
慕容芊芊紧握着他的手,这个倔强的女人很少见的流下了眼泪。
“芊芊,我……我答应你的……做到了,你嫁我,我佑你慕容家……千年无忧。”
“司空易,你这混账!”
她倒在其怀里。
司空易怔怔看着,眼前一切好像变得模糊,所有的往事浮现在脑海。
……
“少爷,文墨四道为何四道。”
“文墨有五道,怎为四道?”
“是哪五道?”
“琴棋书画。”
“还有一个呢?”
“卿。”
“我看是胡说八道。”
……
“少爷,如果燕氏明义,给一个太平盛世,你会如何?”
“扶之,助之。有贼寇,杀之,有硝烟,平之。”
“你现在如何想呢?”
“取而代之,还你一个太平盛世。”
……
“少爷,我像什么人?”
“美人,佳人,楚楚动人。”
“那我呢?”
“奸人,小人,贼人,乱世之人。”
“你可真是好生大胆。
我。
是个孤家寡人”
……
“月霜,备一份重金去慕容府。”
“为何?”
“我要娶慕容大小姐。”
“为何?”
“不为何。”
……
“朝臣无贤主,君王无心腹。”
“这就是你谋天下的原因吗?”
……
“月霜。”司空易的眼皮越来越重,好像看见犹如初春一般美好的女子站在他的病榻前,为其盖上被子,还叫着他少爷,而不是陛下。
“朝臣无贤主,君王无心腹。我不愿你做我的朝臣,也不愿你做我的心腹。你永远是我的丫鬟,我……我还是那个少爷……”
他沉沉睡去,和上一世一样睡得很安逸。
……
在桃花林中,一扫墓之人提着篮子缓缓走到开国君王墓碑前,她摘下斗篷,对着司空易的墓碑洒下一片片花瓣。
“你为何离开他几十年。”
不知什么时候,慕容芊芊出现在其身后。
“我没有离开少爷,少爷有了天下,有了皇后,有了他想要的所有。”
“你不知道他找了你几十年吗?”
“我知晓,这几十年每一天都都知晓,我在很远的地方看着他,这样他永远找不到我了。”
老妪抚摸着墓碑,手在颤抖着。
“皇后,能允我一件事吗?”
“何事?”
“我死后,把我也埋在这里,这样兴许下辈子还可以继续伺候少爷,希望那时候是一个太平盛世,而他还是少爷,不是陛下。”
桃花落下,园林寂静无声。
许久慕容芊芊闭上眼睛。
“允。”
……
大空后世已经不得知晓,无论战乱亦或是太平也与这段红尘往事无关,它淹没在岁月这条河里,淡忘在世人的茶后之谈中。
好像是隔世之梦,沉沉睡着,醒来或许已经记不得,只记得似曾相识有过的一点美好。
而那灵魂漂流在漫无边际玄妙时空,将自己的往生永远的留下,明明没有彼岸,却依旧执着的向着所谓的彼岸靠近着。
一切似轮回,没有止境的交接,像春雨中老木发出嫩芽,老人抱着哇哇大哭的新生孩子,酿酒的人喝下几十年的沉淀,再重新填入未来的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