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丁……是子维吗？”
“好像叫这个名字。”
傍晚之前，陆扶苏就来诸葛家接水心源。
水心源听到陆扶苏说，园丁还在诸葛时，忍不住偏着头。
她向晴儿借了衣服，也重新绑了头发，终于梳理整齐了。
“我想起来了，在我逃走之前，遇到了子维……”
子维当时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说他知道水心源其实不愿意当皇后，又说要带她一起逃。
陪同陆扶苏一起回到家中的诸葛青笑着看看陆扶苏，又看着水心源。
“因为有人告诉他，皇上一厢情愿地看上娘娘，逼迫娘娘成为皇后。”
“什么？”
谁说的？
她正想问，但随即发现不问也知道是谁说的。
水心源嘟着嘴说：“胡说八道……”
“幸好你说是胡说八道，如果你也这么觉得，让朕情何以堪。”
“怎么可能是皇上一厢情愿？我也……”
“水心源……”
他们含情脉脉地凝望着，诸葛青和晴儿同时咳嗽起来。
“恳请皇上在臣的家中自重……关于园丁的事。”
“喔，对。”
“目前关在那里，要不要带过来？”
晴儿指着另一栋房子，回头看着陆扶苏问。
“好，把他带过来。朕也有一件事要问他。”
听到陆扶苏这么说，诸葛青苦笑起来。
“如果皇上亲自审问，他恐怕会吓昏过去。”
“你的意思是叫朕不要太严厉吗？”
“皇上的表情已经够严厉了。”
“……那你代替朕问吧？”
水心源窥视着一脸凝重地抱着双臂的陆扶苏。
“呃……怎么了？”
“……这一阵子，园丁……到处吹嘘，说以前曾经向你求过亲……”
“什么？”晴儿惊叫起来，“有这回事吗？”
“求亲……”
这次轮到水心源皱起眉头。
不一会儿，诸葛家的家兵把五花大绑的子维带了进来。
“啊……”
面容憔悴的子维看到水心源，想要向她打招呼，但看到眉头深锁的陆扶苏站在水心源身旁，立刻住了嘴……而且，就连水心源也一脸生气地好像在想事情。
“园丁，你过得还好吗？”
“是……”
诸葛青问道，子维当然不可能过得好。
“你知道这次的事完全是你自己到处乱说话，因而遭人利用吗？”
“……”
“如果你没有四处乱放话，说曾经向皇后娘娘求过亲，就不可能被叫去春华街，也不可能被绑成这样。”
子维苍白的脸抽搐着。
“我……我、我……”
“……这么一说，他好像真的曾经求过亲。”
“真的求过亲？”
水心源缓缓地抬起头。
“但是，在我们村子，这种事并不稀奇。而且，十五岁之前的求亲根本没有意义……”
“什么意思？”
陆扶苏、晴儿和诸葛青都看着水心源，只有子维尴尬地移开视线。
“在我们村子，小孩子都在十五岁之前就被卖给人贩子或是进城当丫鬟，所以，留在村子里待嫁的女孩子很少。”
因此，家中有要继承家业的儿子时，父母就会在小孩子十岁左右时，在村内找年纪相仿的女孩，去女孩家中拜托愿不愿意做他们家的媳妇。
“子维与我同年，所以，我猜想子维的父母应该来过我家提过亲，但我早就决定要离开村子，请我父母一律回绝所有人的提亲。”
“水心源，你的意思是，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向你求过亲？”
“对，曾经有好几家上门，但家中有女孩的每个家庭都一样，已经变成我们村子的习俗了。”
不光是陆扶苏，就连诸葛青和晴儿也都用锐利的视线看着子维，子维惭愧地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你倒是吹嘘得煞有其事……”
“但是，如果真的两情相悦，即使被女方的父母拒绝，男生仍然会正式上门求亲。我们村里有不少女生嫁给了同村的男生，留在村子内一起打拼。”
接受男方求亲后，留在村子的少女等到十五岁时，就会嫁入男方家。
但水心源离开了村子……
“因为村里没有人直接向我求亲。”
“……是吗？”
“对。”
水心源依偎在陆扶苏身旁，抬头看着他，露出微笑。
“只有皇上正式向我求了亲。”
“水心源……”
“我也只愿意答应皇上的求亲。”
“……是吗？”
“对。”
看到陆扶苏眉开眼笑的样子，诸葛青和晴儿都忍不住叹气。
“如果园丁之前曾经看到皇上和皇后的相处情形，恐怕就不会相信那个笨蛋说的话了吧！”
“一国之君在皇后面前总是这种态度，反而让人不敢相信吧？”
子维目瞪口呆地看着和前一刻判若两人的皇上。
……
这一天，宫城内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气氛格外紧张。
明天就是登基节，人们在忙于准备工作的同时，纷纷口耳相传一件事。
门下韩侍中等八名贵族的夫人想要陷害皇后，礼部马侍郎试图趁机暗杀皇后，结果都被缉拿归案……
中书省和御史监都尽可能不张扬皇后在春华街遇到危险这件事，但因为大量官吏从宫城赶往京城的街头，而且在春华街附近展开搜索，很难不引起注意。
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到半天的时间，有人企图暗杀皇后未遂一事已经无人不知了。
顺利找到皇后后，正在传闻沸沸扬扬之际，一度在监视下回到家中的八对贵族夫妻再度被叫回宫里。
……虽然他们的衣着打扮一如往常的光鲜亮丽，但在全副武装的禁军包围下，双手绑着绳子的糗态，和平时在宫廷内耀武扬威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
众人看到时，对这几个人偏偏对皇上最心爱的皇后下手哑然失笑。
十六名贵族被绳索绑着带到旭日殿，八名贵族夫人又被带往春莺宫。
她们的丈夫不停地鞠躬作揖，恳求皇上从轻发落，但那几位夫人不知道是豁出去了，还是原本就厚颜无耻，得知谎称没有去过春华街的谎言行不通后，仍然坚称只是开玩笑，不知道马侍郎图谋不轨，没有理由怪罪她们。
当命令她们戴着枷锁去见皇后时，每个人都心情恶劣，丝毫不掩饰脸上的不悦来到了春莺宫……
“……”
春莺宫内寂静无声，几位夫人忍不住面面相觑。
沿途看不到任何侍女，而且，监视的禁军不是带她们去平时拜访皇后时的客厅，而是前往举办宴会和谒见很多人时的殿堂。
“进去！”
听到士兵盛气凌人的说话声，几名贵族夫人瞪着为她们开门的禁军，心想：“只不过是身分低下的军汉，有什么好神气的。”但是，当她们踏进殿堂时，顿时都停下了脚步。
殿堂内站满了女人。
并不是只有几个人而已……至少有上百名衣着华丽的年轻女人站在殿堂两侧，在中间留了一条路。
路的尽头是一个高台。
“你们可以走到前面，但不得擅自发言……走吧！”
“这……这里……？”
那几位夫人回头看着禁军，用眼神询问难道要从这些女人中间走过去吗？
禁军事不关己地点点头。
“怎么停下来了？赶快走。”
“……呃！”
那个讨厌的皇后手下侍女不超过二十个，这些年轻的女人到底从哪里来的？她们到底是谁？
几位夫人忍不住用袖子遮住枷锁，但士兵紧紧握着长绳子的另一端。
也许是衣着华丽的贵族夫人被绳子拉着走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了，终于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四处都响起窃笑声。
八名夫人恶狠狠地瞪着两旁那些低着头，笑得肩膀发颤的年轻女人，走到一半时，响起一个很有威严的声音。
“停下！”
抬头一看，在高台下方，有一个衣着特别华丽、站姿也很优美的年轻女人。
以前曾经看过那个人……没错，就是皇上的亲信，前一阵子升为中书侍郎的诸葛青的妻子。
原本只不过是区区商人之女，却成为年轻贵族中最出人头地的诸葛青的大房，还不准丈夫再娶二太太。
在家中有适婚年龄的贵族眼中，她是仅次于皇后第二讨厌的女人……
“跪在那里等着！”
“……”
“没听到吗？跪下！”
就连禁军也轻咳着，拉着绳子的另一端，示意她们跪下。
几位夫人气得满脸通红，很不甘愿地跪了下来。
仔细一看，发现上百个女人几乎都是陌生的面孔，但皇后的侍女站在高台附近，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她们。
“皇后娘娘驾到，把头低下来！”
“什么……”
“安静，刚才已经告诉你们，在这里不许说话。”
“……”
周尚书的妻子发出好像猫在威吓的声音，引起了更多窃笑声。
八个人终于意识到继续挣扎，只会让自己更丢脸，纷纷低下了头。
她们低着头好一阵子。
叮铃铃……传来清脆的铃声。
像微波般的笑声停止，所有女人都站直了身体。
里面的门打开了。
轻微的脚步声和衣服的摩擦声渐渐移向高台的上方。
“……抬起头来！”
说话声音中带着温和的可爱，却有一种不容反抗的威严存在，八名夫人顺从地抬起了头。
当她们抬头一看时，发现皇后出现在那里。
她的头上插着石榴花和珍珠，穿着鲜艳的红色衣服，系着和头上的石榴花相同颜色的腰带，从袖口和下摆露出用金线绣着精细蔓草图案的淡桃色内衬衣，也为她增添了几分妩媚……但是，她那双之前从来不曾见过的锐利眼睛，比任何装饰更加夺目。
“感谢各位日前的款待。”
皇后以前从来不曾用这种挖苦的语气说话，几位夫人尴尬地移开视线。
“透过这件事，我也了解了你们内心的想法……原来在你们眼中，我这么碍眼，对皇上的决定如此不满。”
“也不是……”
“闭嘴！”
虽然皇后的语气没有诸葛青的妻子那么严厉，却可以感受到威严，韩侍中的夫人话说到一半，立刻把话缩了回去。
“你们有什么话，去对御史说吧！我已经了解足够的真相了。”
年纪比较轻的贵族夫人吓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眼眶中含着泪，但皇后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看着每一个人的脸。
“我是皇上挑选的皇后，既然你们不惜违背皇上的旨意，想要废除我这个皇后，让你们的女儿成为嫔妃，想必你们也有相应的觉悟。”
那几名夫人不敢再说是开玩笑，沉默越来越凝重。
照理说，高台上的皇后并不习惯这种场合，但她缓缓地坐了下来，好像从十年前就每天坐在那里。
殿堂内寂静无声，皇后缓缓地开了口。
“既然你们已经有了觉悟，那我就成全你们。”
皇后意想不到的话令几个夫人惊叫起来。
“真、真的吗……？”
“对，但是……”
皇后眯起眼睛。
“你们应该知道，后宫已经废除了，所以，由我在春莺宫内收留她们。”
八个人说不出话。
由皇后收留嫔妃是什么意思？
“我会赐予你们的女儿嫔妃的地位，但嫔妃的待遇，都由皇后……我全权决定，由我来决定如何对待你们的女儿。”
“……呃！”
也就是说，皇妃根本是虚有其名，只是把她们的女儿当做摆设。
那几名贵族夫人有人脸色发白，有人浑身发抖。
“如果你们觉得这样没有问题，就请交出你们的掌上明珠。我也会带着和你们相同的觉悟收留她们。”
……她是之前那个皇后吗？
就是那个平时总是低着头，很少说话，脸上露出无助笑容的女人吗？
那几个贵族的夫人好像冷水灌顶，她们此刻不是感到生气，而是感到害怕，吓得不敢动弹。
“至于要怎么处置你们，会在日后商议。想要让女儿成为皇妃的人，可以在处分决定后，向中书省提出。我的话说完了。”
皇后淡淡地说道。
谁都可以清楚地发现，这几个夫人的脸上根本看不到打算让女儿成为有名无实的皇妃的勇气。
“起来吧！在处分决定之前，要把你们关进地牢！”
听到诸葛青的妻子这句致命的话，八个人都脸色大变。
她们在禁军的押送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被绳子拉着转过身，走回众多年轻女人中间。
“……走路小心点，不要踩到绳子。”
不知道谁说了这句话，但调侃的口吻再度引来阵阵窃笑。
这时，八名贵族夫人都在内心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来这种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