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伯坚在碗里倒了酒，白子魁把炒青菜和蒸鸭肉装在小盘子里。
“千丞不喝酒吧？那多吃点菜！”
“喔，多谢……”
“……千丞，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还没吃菜就先喝酒的许公淳拿着碗，探出身子。
“听说皇后原本是宫伎，皇上对她一见钟情，娶她当了皇后……”
“……好像是。”
“真了不起！听说皇上对她宠爱有加。”
白子魁眯起一双小眼睛，林伯坚也豪爽地喝下碗里的酒连连点头。
“……是啊！听说皇上说只要皇后一个妻子就足够了，便废除了后宫。”
“废除后宫？废除就是没有后宫的意思吗？”
“对啊！后宫佳丽都离开了，一个也不留。”
“不会吧……身为男人，怎么可能……”
真搞不懂那些大人物在想什么……许公淳嘀咕着，揉着自己的头。
“这就说明，皇上深爱着皇后啊！”
“即使这样……”
“可能有些太软弱了，这说明他只能掌控一个女人。”
即使是皇帝，听到有关他的话题，水千丞就觉得火冒三丈。
虽然他想聊姐姐的事，但大家每次都会顺便提到讨厌的姐夫，让他觉得很不是滋味。
在其他人讨论陆扶苏时，水千丞把鸭肉、粽子和红烧莲藕拼命往嘴里塞。
“……千丞，你姐姐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真是太好了。”
听到白子魁悠然的语气，原本趴在桌上的许公淳立刻抬起头。
“对啊！你没必要到私塾上课，不，根本就不需要参加会试，可以像爵爷一样直接当官了。”
“呃、这……”
……不可能的！水千丞想要这么回答，但嘴里塞了太多食物，他只好拼命摇头。
“你不是国舅吗？要当什么官都可以……”
“但还是要读书啊！”
“也对。不过，千丞一家子都很会读书写字，只要现在开始用功，一定可以成为优秀的官吏。想要出人头地，还是要靠家世背景啊！皇后和千丞都一样。”
“家世背景？”
水千丞还来不及把鸭肉吞下去，白子魁就把水家是夏国亲王后裔的事统统说了出来。
这时，水千丞才想起白子魁很爱搬弄是非。
“这……千丞，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虽然说同是柳州人，但是我们住在不同的地方，我完全就不知道。”
许公淳和林伯坚酒量都不错，接二连三地喝空了碗里的酒。
“真好，成了国舅这件事已经够让人羡慕了，如果夏国还在，水千丞，你跷着脚也可以升官发财。”
“哪需要升官发财，他本身就是亲王之类的贵族吧！”
“对啊！如果第五代皇帝争气一点，柳州应该会更繁荣！”
白子魁的酒量似乎不太好，脸胀得通红，慢慢喝着碗里的酒。
“对啊，对啊！永丰应该也不比京城逊色。”
“真想看看那时候的永丰啊……”
“我也很想看看。”许公淳抱怨道。
永丰是柳州的州都，所以比其他地方热闹，却无法和京城的繁荣相提并论。
水千丞终于把嘴里的食物吞了下去，看着许公淳和林伯坚。
“……我没去过永丰。”
“永丰虽然大房子比较多，但还是乡下地方。人口少了，物质也很匮乏。”
“来京城之前，会觉得永丰还算热闹，但来到这里之后，才发现有天壤之别。”
水千丞没去过州都，一下子就来到苑国最繁荣的城市。
他吃着食物，听着许公淳和林伯坚聊着永丰和京城的不同之处。
“千丞要不要再多吃点？想吃什么尽管点吧！”
“啊？”
另外三个人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菜也几乎快吃完了，听到许公淳这么说，水千丞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带钱，就稀里糊涂地跟来了。
“呃，那个……我、没带钱……”
虽然这里不像是很高档的地方，但应该也不便宜，不知道要多少钱……
“不必担心，门下侍中资助过我。”
“对啊、对啊！林伯坚请客，不必客气，想吃什么就点吧！”
“门下侍中……？”
“门下省的赵侍中，我目前借宿在他们家。”
水千丞心想，林伯坚借宿的那个大官家出手一定很大方，可以让林伯坚出入这种地方。
“千丞，你应该也住在哪位大人家里吧？”
“喔，对！我住在中书令家中……但照顾我的是他的儿子……户部郎中诸葛青。”
“中书令？那可是大官！”
“啊，我想起来了，诸葛郎中的夫人好像是皇后的好友？”
“喔，原来是这样，也难怪！”
许公淳的脸也开始红了，林伯坚的脸色和说话语气没有丝毫的改变，可见他酒量真的很好。
他看起来很粗犷，很有男人味，水千丞觉得姐姐至少应该嫁给这种人。
“赵侍中人真的很好，水千丞，你改天可以去看看。”
“哦，好啊！”
“好，那就再来点菜，还要加酒。”
水千丞一行人离开那家店时，天色已经快暗了。
……怎么办？
回家时，和许公淳他们分道扬镳后，水千丞很快就迷路了。
原本以为许公淳会送他一程，但酩酊大醉的许公淳和林伯坚、白子魁一起走向相反的方向，无奈之下，水千丞只能凭记忆往回走……他以为自己在往回走。
……咦？好像不是这里。
水千丞向来很不会认路，在老家村庄时，家人差遣他去买东西，回家时常常迷路，水心源每次都会来找他。
水心源和弟弟不同，只要走过一次，就会记住，所以很纳闷明明是同一条路，为什么弟弟会迷路。
……姐姐，因为顺着走和倒着走不一样，所以我搞不清楚……
刚才有经过这家店吗？他既觉得好像有经过，又好像没有经过，他很希望至少先找到私塾的位置，但天色越来越黑，正在营业的店内传来女人的尖笑声。
……姐姐……
水千丞不由得害怕，忍不住奔跑起来。
他搞不清东西南北，一个劲地奔跑，不小心撞到人，跌倒在地。
“对、对不起……”
“你没事吧？”
那个人扶着水千丞站了起来。
他看起来十八、九岁，和许公淳年纪相仿，水千丞稍稍松了一口气。
“太危险了，你闭着眼睛奔跑，怎么可能不跌倒。”
“呃，那个……”
“怎么了？”
“这里……这里是哪里？”
“你迷路了？”那个年轻人眯起一双细长眼睛嘟囔道：“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中书令家……啊，不，去魏老师的私塾也可。”
“……诸葛大人？”
弯腰看着水千丞的年轻人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你就是水千丞吗？”
“咦？你怎么会知道我……”
“户部郎中跟我说了，我也刚好要去诸葛家请安，我送你去。”
“……！”
……太好了。
多亏姐姐平时的照顾和安排。……
水千丞满面笑容地抬头看着年轻人，“多谢，那我就拜托你了！”
那个年轻人再度眯起眼睛，微微皱着眉头，但立刻迈开步伐。
“天快黑了，快走吧！”
“好、好。”
水千丞慌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你怎么会在那种地方？以你的年纪，还不应该去那种地方吧？”
“同一个私塾的人找我去……”
“原来是这样……白天的话问题还不大，一到晚上，这里鱼龙混杂，以后即使出来玩，也要趁早回家。”
“好……”
水千丞有点垂头丧气。
刚认识的陌生人就训了自己一顿，回家之后，可能还要挨诸葛家少东家夫妇的骂。
“呃……请问兄台贵重？”
“我叫李月真，是朝中官吏，以前曾寄宿在诸葛家。”
李月真看着前方简洁地回答，完全没有放慢脚步。
不一会儿，终于来到一条小路上，在昏暗光线下仍觉得很熟悉，水千丞情不自禁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一走进诸葛家，家丁和侍女忙进忙出，接到通报的晴儿冲了出来。
“水千丞！你去了哪儿！”
“对……对不起……”
“赶快去通知少爷，说水千丞回来了！……水千丞！之前不是再三叮咛你，要出去的话，先回家说一声……”
晴儿哭丧着脸斥责水千丞。
水千丞想起以前在老家时，他去买东西回来时跑出去玩，结果迷路了，邻家大婶找到他时，也哭着数落他半天……
那位大婶和晴儿训话的方式一模一样……
晴儿数落了半天后，终于发现了默默站在水千丞身旁的年轻人。
“咦？”
“好久不见。”
“李月真？我们几年没见了？你回京城了吗？”
李月真面无表情地向晴儿打招呼。
水千丞这才发现刚才他不是在生气，而是他说话的语气就这么冷淡，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
诸葛青也狠狠教训了水千丞后，叫他回自己的房间。
水千丞只说许公淳找他去吃饭，但因为在吃饭时大谈特谈成为禁忌话题的姐姐的事，令他心生歉疚，所以没有提林伯坚和白子魁的事。
……只要我不说，他们就不会知道。
虽然和林伯坚他们约好改天再见面，下次只要出门前告诉诸葛家就好，但他忘记叮咛几位柳州的同乡不要在别人面前提姐姐的事……
不过……反正都是事实，即使被人知道也没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