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公主这东西，月衍确实是最为特殊的那一个。就连当年的薛丞相长女薛清泠都知道，身为贵家女子要矜贵优雅，可她却像是一个乡野间走来的普通女孩儿一般，丝毫不在意吃住。

昔日二人在折剑山庄的时候，墨肆每日给她烤那些没什么味道的山鸡野兔，她也孜孜不倦的吃了。就算是睡受了潮的被子，她也丝毫不挑。有的时候，墨肆甚至会在她的手臂上看到那些因为不适应水土而生出的红斑，可她却从未同他说过这些。在北疆，月荷向来将她护得很好，真真是捧在手中怕掉了，含在口中怕化了。这样的姑娘，究竟是怎样习惯同他一起吃苦的呢？

翼楼的威胁并没有解除，三人住在这一处小酒肆中并不安全。是以，墨肆与莫云澜二人计划，墨肆守上半夜，莫云澜守下半夜。

入了夜，墨肆独自爬上酒馆的屋檐，独坐着看升上柳梢的月色。没过一会儿，房檐下传来稀松的脚步声。他垂头向下望，只见月衍一手提着一个未启泥封的酒坛子，一手提着几个摞起来的油纸包，笑着向他招手道：“师傅，快过来帮我一下，我提不动了。”

嘴馋的小丫头，墨肆无奈的摇了摇头，纵身从房顶上跃下，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她的身边，伸手接过她手中正提着的酒坛子与油纸包，问道：“怎么不在房中睡觉？”

月衍撇了撇嘴：“这店家好小气，明明有好东西都不拿出来，害得我还要去别处找。师傅，我陪你到房梁上坐坐吧。”

墨肆瞧着她那亮晶晶的，满眼恳求之色的小眼神，终还是道了句：“下不为例。”

“师傅最好了。”月衍笑嘻嘻的贴过去，伸手勾住了墨肆的脖子。墨肆怕她抱不紧他摔下来，便将两包东西提到一只手上，伸手揽着她的腰侧轻轻一跃，跃到了房檐上坐定。

“怪不得你们这儿的人都说什么‘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原来上面的风景真的很美啊。”月衍站定，伸手向头顶处挥了挥，像是要抓住头顶的月轮一般。

墨肆紧忙伸手揽住她，道了句“小心”。扶着她站稳后，他这才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句诗指的是南岳国中部的泰山，也是南岳国五岳之最。闻说，在月圆之夜站在泰山顶峰，伸手是可以触到月亮的。现在的屋顶与之相比，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月衍闻言，少了几分兴致。她小心翼翼的坐下来，将包着卤肉与小菜的纸包打开，直接用手抓起一片便塞到了墨肆的口中，笑嘻嘻的道：“怎么样，听说他家的牛肉很好吃的。”

墨肆瞪她：“又没洗手。”

月衍抱着膝盖吐了吐舌头，狡辩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吗。”

想想月衍那一杯倒的酒量，墨肆心中一阵打怵，再也不敢给她喝酒了。他将那两坛未启泥封的酒放到身后，又将那些下酒菜推到她的面前道：“玩够了我便送你下去。”

“我来就是陪师傅的，才不下去呢。”月衍抱着膝偏过头瞧他，似乎觉得不过瘾似的，挪挪蹭蹭的蹭到他的身边坐下，寻了个合适的机会头一偏枕在他的肩头，抿唇笑道：“师傅，你什么时候也带我去泰山看看月亮吧。”

墨肆淡淡皱眉。

北疆国皇室姓氏便是月，所以自古以来，便对月很是敬仰，甚至每逢盛大的节日，还有准备祭品祭祀月神的习惯。他刚同她说在泰山上能看到月亮，她定然是心动的。

可他身体里的毒，还有得解么？整个毒岛上的佛铃果都被焚毁，折剑山庄的那一颗想必也已经做了飞尘。月荷只给了她一纸药房，没有解药。

这件事，就像是梗在二人心上的刺一般，不上不下。墨肆亦偏头望了望身边的月衍，终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等完成了这件事，我便带你去。”

月衍就着他的手，像是一只讨欢的猫儿一般蹭了蹭，惬意的道：“师傅不要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月衍从来都不骗人的。”

墨肆笑笑，同她一起望着天上的月色。

今日天色颇晴，浑圆的月像是一尊淡黄色的轮盘一般跃上柳梢，没过一会儿便升上了天空。有两只小飞虫从眼前飞过，原来不知何时，已经入夏了。

月衍抱了他的胳膊傻笑着，伸手指了指天上的轮盘道：“在我们北疆，月便是神物，传说祭拜月神便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正因为这样，我们皇室月姓也向来备受拥戴。师傅，你们南岳有没有什么信仰的东西啊。”

信仰的东西么？墨肆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人若是对自然不生敬畏之心，便会越来越狂妄的。好在现在师傅有我了呀，月神庇佑我的同时，也会庇佑你的。”她抿了抿唇，又道：“待到下次祭祀，我一定要向月神祈愿，将我的福气分给你一半儿。不！一大半儿！”她道。

福气这东西，又怎是能分的？墨肆脱下外衫给她罩在身上，半晌，终还是问道：“你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跟着我颠沛流离，不会不习惯么？”

月衍道：“说实话吗，最开始确实是不习惯的。我从未睡在山林之中过，也从未吃过哪些未加调料加工过的食物。最初到折剑山庄时，我睡那些受了潮的被子身上都会起疹子。师傅也不理我，我真的是绝望极了。可是一想到能跟师傅在一起，这些苦楚便也算不了什么了呀。”

“都说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不，我追了师傅这么久，师傅终于肯接受我了。”月衍托着脸，向他甜甜的笑着：“所以说啊，师傅，我不怕吃苦受累，也不怕颠沛流离。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什么样的困难我都能克服的。”

那一晚，月色很亮，挤在他怀中的姑娘很美。墨肆伸手轻轻地弹了下她的额头，微带宠溺的道：“傻姑娘。”

“我就傻！若是不傻，师傅还不喜欢呢！”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