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早晨起得晚，驾车又慢，二人到达前方城镇时已经是半夜。难为了身后的姑娘了，一路上磕磕绊绊的凹凸不平石子路，竟也能睡得这么香。
唤她一声，小丫头像是牛皮糖一般的黏在了马车的车板上抵死不下来。墨肆无奈，只得弯腰将她抱起，走入到前方的客栈。
原本正在打瞌睡的店小二见有客来，顿时清醒，前后招呼着这位样貌不凡的公子。见他怀中抱着的熟睡的好看姑娘，一时心下明了，站在门口便向里面正在结账的老板喊了声：“掌柜的，贵客两位，一间房。”
自从遇了月衍，似乎是身边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大正常。墨肆面色发青，依旧涵养极好的纠正那店小二道：“小二，我要两间房。”
店小二以看着“寡人有疾之人”的眼神飞速扫了他一眼，又扫了他怀里的月衍一眼，还是大声冲着里面喊道：“掌柜的，客房两间。”
这一次，却是留着长胡须的掌柜的亲自迎了出来，做生意的人八面玲珑，他微微弯了腰陪笑道：“诶呦，爷，今日小店的生意不是一般的好，这会儿就只剩下一间客房了。要么您……”
怀中的少女睡的正香，似是听到有人谈话吵到了自己，小孩子似的在他的臂弯儿里蹭了蹭，小声道：“别吵，容我再睡睡。”
墨肆叹气：“多写店家，我再去别处看看。”
“公子，真是不巧啊，我们这镇子想来人少，统共也就只有我这一家。”掌柜的一张老脸布满了皱纹，笑道：“既然公子是带着家眷，睡一间屋子又有什么不妥？”
只有这一件客栈，那岂不是说他二人若是不住，便只能出去睡荒郊野岭了。他望了望外面停滞着的简陋马车，又望了怀里熟睡的姑娘，终是咬牙：“那便一间。”
唯一的一间房，熟睡的月衍被安置在床榻上，墨肆又不放心将她自己留在客栈中，只得去走廊之中对付一夜。他倚着门刚要闭目，一侧的房间房门便被人从里面推开。
一名衣着虽不华丽，但却干净的女子走出来，望着倚着门坐的他，脸色先是一白，紧接着却是一红。搅着衣袖的手指不断地动作，那女子垂头，快速从他身前穿过，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不一会儿，又是一名……
这姑娘们大半的的不睡觉，都出来瞎晃悠什么？墨肆被这阵阵从身前穿过的脚步声与仿若刮墙皮的眼神刮得心里发毛，无奈之下，起身推门走进了月衍的屋子。
屋中狭窄简陋，应有的东西却应有尽有。一张双人床占据了大半儿的空间，在这等偏远的城镇，有地方住便不错了。
榻上熟睡的女孩儿似是梦到了什么，轻轻踢了踢被子、露出一只套着白袜子的小脚丫。因着男女授受不亲，墨肆也未给她脱衣裳，直接囫囵个塞进了锦被之中。此时看来，当时还是极有先见之明的。
他叹气，起身走到塌边替她拉了拉被子，月色下，少女的面庞如清纯的出芙蓉，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瑕疵。她喜欢趴着睡，小脸儿枕在软枕上，双臂就这样闲散的搭在两边，抱着枕头的模样活像是个长不大的臭小孩儿。
而这个臭小孩，也总是将一头乌黑油亮的柔顺黑发睡得乱糟糟的。此时也是如此，墨肆瞧她那模样，伸手替她拢了拢发丝。
说来，相识四年，他还从未如此认真的看一看她。
昔年，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虽说他平白担了个“师傅”的名号，充其量却只是个保护公主安全的武师。二人身份相差悬殊，自然不能不敬。
后来，终于托出了月荷的魔掌，却也知道了这丫头对自己存了别样的心思。世间最难背的便是感情债，一辈子都还不清的东西。他虽说一柄长剑无惧天下，却无法伤害一名一心喜欢他的姑娘的心。
有的时候，无力面对，便只能借口天性凉薄。
夜已经深了，墨肆坐在床沿而处瞧她半晌，终还是起身，坐回到了桌边的凳子上。时辰还早，将就着在此处眯一眯，明日在马车上补觉也好。
一夜安稳，一夜好梦。
次日，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落在桌面上时，墨肆睁眼。睡在榻上的姑娘早已醒来，一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此时见他转醒，这才起身，兴致冲冲的蹬上靴子，跑到他的身边给自己灌上一杯冷茶道：“师傅不是不喜欢和月衍共处一室么？今日怎么在月衍房里啊。还是我昨晚……自己跑过去了？”
墨肆淡淡扫她一眼，抬手也给自己倒了半杯凉水润了润喉咙，这才道：“昨夜客栈只有一间客房，我放心不下你又没处去，便在你的房中休息了一阵。”
月衍抿着唇笑，直接抱着他的手臂道：“好啦好啦，我都饿了。睡了这么久，肚子都饿扁了。”
另一侧，墨肆的肚皮也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他没什么表情，只得带着月衍出房门。
“谁说本少侠没钱的？行走江湖之人不拘小节，谈钱多庸俗？我给你说……”几名店小二提着家伙向上冲的声音传来。
“哎哎哎，说好了打人不打脸啊，本少侠的这张帅脸若是被打坏了，你们谁负责的起啊。哎……”接下来，便是一阵鬼哭狼嚎之声。
月衍走到二楼的栏杆处，对着下面窜上蹿下的男子嗤之以鼻，不满道：“哎，真是不要脸啊，就这张脸还不及师傅的一半儿帅呢。这若是我，被人人喊打早就找个地缝将自己埋进去了。”
她声音不低，一棍站在二楼看热闹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众人望了望上蹿下跳吃饭不付钱满嘴跑火车的浪荡子，又望了望月衍身边这位风度翩翩，面容冷峻的年轻公子，顿时觉得这小姑娘说话甚有道理。
楼下被追着打的男子闻言，不满道：“哪儿来的不知理的小姑娘，你家长没教过你什么叫涵养么？”他一抬头：“咦，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