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璟煜握着薛明紫的手跟在玄衣黑使的身后，狂风裹扎着雪片儿砸在脸上，像是刀子一般凛冽。他伸手将她的帽兜压低了些：“回去等我？”

薛明紫摇摇头，在雪地上走得有些艰难：“下都下来了，一起去吧。”

月荷这人生性狡诈，与宇文翊同习过帝王心术。可唯一不同的是，宇文翊这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想保持他的完美形象，未免道貌岸然了些。可月荷便不同了，有心机便是有心机，算计就是算计，从来不去在乎别人怎么看。这么比较而来，薛明紫倒是更喜欢月荷多一些了。

廉璟煜牵着她的手，看上去像是并肩而行，实际上却是他倾了半边身子挡在她身前，为他挡住了大半的风雪。

此时不知道月荷打的是什么算计，但知道他不安好心心里就踏实的多了，至少不用去担惊受怕。廉璟煜尽量走在前方玄衣黑使踏出来的路径上，尽量节省体力，免得一会儿应付那些难缠的死士力不从心。

远方有个白围白顶的像是蒙古包的帐篷，若不是有几名身着黑甲的侍卫守护在门前，在这雪地之中几乎能被人略去。想必这就是月荷的帐子了。

玄衣黑使脚步一顿，廉璟煜立时整个身子都挡在薛明紫身前，右手按在剑柄上。浩浩雪原之上，一瞬间剑拔弩张。黑使却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声音轻而又轻的道了句：“公主也在。”

薛明紫从他背后探出头来，朝他问了一句：“月衍公主？”

玄衣黑使轻轻点了点头。

廉璟煜自然记得那日石宝斋中跟薛明紫抢簪子的那个小姑娘，虽说月荷心机深沉，是为一代枭雄。可那小姑娘却天真烂漫的很，一看就是在温室中养大的娇贵花朵。

他扫了一眼玄衣黑使：“你是公主的侍卫，又为何来替月荷传话？”

玄衣黑使不在答话，沉默寡言是死士的必备修养，说得越多透露的越多。帐篷前，两名侍卫目视着前后而来的三人。玄衣黑使掀开帘子将二人带入，这才向月荷道：“殿下，人带到了。”

帐子内有一个长条形的矮几，上面除了一个茶壶与四只瓷杯，再无旁的物事。月荷正在着手给瑞兽香炉添香，整个人身上带着一股如女子般阴柔的感觉。

他并未急着说话，倒是月衍放下了手中盛着葡萄的盘子，再见到薛明紫摘下头上带着的帽兜的一瞬间蹦蹦跳跳着走过来，环着她的手臂：“姐姐来了，我哥哥今日设宴，想要感谢姐姐当时在南岳国的照顾，没想到姐姐是大名鼎鼎的齐王妃呢！”

真是个无厘头的丫头，薛明紫顺着她牵着自己的手臂坐到桌子一旁，有点儿不明所以。

“月衍，无礼。”月荷放下手中的活计，风度优雅的向廉璟煜作了个请的动作，占据了薛明紫对面的位置朝着月衍招了招手：“过来，对你亲姐姐都没有这么亲。”

“他们对我不好吗。”月衍笑嘻嘻的挪了过去，坐在了月荷的身边。

廉璟煜亦落座，军中没有侍女，便只能由月衍这个金贵的公主亲手给几位斟茶。瑞兽香炉中淡淡的香味飘散而来，他伸手在鼻翼处轻轻一蹭，皱了皱眉。

月荷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他端起茶盏轻轻饮了一口：“齐王不喜香料？”

廉璟煜倒不是不喜香料，他自己也会用香，只不过是对月荷所燃的香料不信任罢了。月荷也不恼，帐子内很暖和，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衫起身，熄了瑞兽香炉中的香。

此时已经陆续有人提着食盒前来布菜，各式各样的菜品送上桌前，多以肉食居多。

军旅之人因为打仗的消耗，更喜欢油腻一些的食物，可廉璟煜他偏偏是个怪胎！别看他能带兵会打仗，但骨子里却是个不爱荤腥而爱洁的公子哥。月荷这顿鸿门宴端上来，可能要不合他的胃口了。

薛明紫望了望桌上的银筷子，并未轻举妄动。客人不动筷前主人也不好动筷，是以在座的四个人竟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天儿，谁都没有吃饭的意思。

月荷身上白袍绣着木槿花，倒不是什么名贵的花种，不过衬在他的身上倒也和衬。他白皙修长的指节搭在竹骨折扇上：“秣陵之内群龙无首，齐王倒是带着王妃出来游玩儿，可是秣陵来了什么大人物？”

廉璟煜知他心有试探：“秣陵之危难解，本王带着夫人和侍卫先行逃命，有何不可么？”

月荷执杯浅啄：“那荷来猜一猜？能让齐王殿下放权且稳住军心的人，莫不是南岳国的皇帝亲自到了？”

廉璟煜亦笑：“月荷公子真是有趣。”他向着秣陵的方向拱了拱手：“吾皇倒不是那种万事亲力亲为的人物，月荷公子拖我再次，怕是要失望了。”

“哦？莫不是齐王出来太久，连朝廷的耳目都断了？”月荷笑笑：“西泽国细作传来消息，京城内乱，老皇次子佣兵自立为王，正在逼宫呢。”

廉璟煜眉毛紧紧一皱。

薛明紫的心中更是滔天巨浪，那个执着酒葫芦的老者莫不是真的能通天？他怎知秣陵之危险会解？在有可能，那老者会不会是月荷派去干扰她心境的。

她并非来自这个世界的事，她谁也不曾说过，哪怕是墨肆和廉璟煜。

这帐子颇为温暖，她穿着一身狐裘倒是有些热了。白皙的脸蛋儿透上一层浅浅的粉色，她微微抿了抿唇：“月荷公子可知道蝴蝶效应？”

月荷微微颔首作礼：“愿闻其详。”

薛明紫道：“有一只蝴蝶在东陆煽动了一下翅膀，产生的微弱气流也许会在两周之后引起西陆的一场巨大风暴，这便是蝴蝶效应的原理。”

月荷高高挑起眼角望向她的神情满是贪婪，不带一丝一毫的遮掩。他望着她微微有些发红的脸蛋儿：“王妃同荷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薛明紫也笑：“你不懂？”

月荷摇头：“这理论，荷倒是确然未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