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之外，三万兵士缓缓前行，方向并非西泽，而是另一方的北疆。

廉璟煜抱着薛明紫坐在一匹马上，而另一匹马只默默的跟在另一边。怀里雪白的狐裘团子惬意的靠在他怀里，神情没有一丝大战之前的紧张感。

“都要去送死了，还这般没心没肺？”廉璟煜笑骂。

薛明紫从狐裘硕大的口袋中掏出那一枚流苏换来的帅印：“少道貌岸然了，你会让自己的三万士兵去送死？你信我都不信！”

廉璟煜哈哈一笑，恨不得搂着坏的可人儿狠狠亲一口。他双腿一夹马腹：“你非要给那宇文翊台阶下干嘛，我本来还想知道他今日到底会不会放我走呢。若是他拦的紧了，我便不走了，看看他到时候去哪儿哭。”

“看他在那儿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烦不烦啊！”薛明紫翻了个大白眼儿瞅他：“我最烦的就是他这种人，明明一肚子的坏心眼儿，却还要装的跟个纯洁的圣人似的，道貌岸然的很。朝中上下谁不知道他容你不下，假惺惺的做戏做给谁看！”

因为丞相府与墨肆的事，她对宇文翊的积怨颇深。可不得不说，宇文翊虽是个重心机且有些不要脸的，但他确实是个盛世明君。

薛明紫舒舒服服的靠在他的胸膛上，硕大的帽兜扣在头上，挡住了眼睛。她将帽兜往上掀了掀，露出一张正值青春年少的小脸儿：“这下好了，只能四处晃悠了。西泽去不得，北疆去不得，南越更去不得，你说如何是好？”

廉璟煜笑笑：“要么应你的要求，本王找个荒山搭上三间小木屋，咱们俩隐居过日子去？”

“三间，看来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吗。”薛明紫扭过身子瞧他：“以后若是本小姐不开心了，将你赶出去你还有个空余的住处，蛮会心疼自己的呀。甚好，甚好。”

廉璟煜一脸无辜：“其实本王想的是我们以后得要两个孩子吧，最好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这男孩儿和女孩儿长大了也不能睡在一个房间里啊，所以才要三间房子。不过当务之急，夫人还是要先给本王生两个孩子。”

“做你的春秋白日大美梦去吧！”薛明紫赏了他一肘子。

说是去佯攻西泽国，实际上却是晃到北疆国这一边儿来了。以宇文翊的心机，若是一行人真的死在西泽还好，若是侥幸活着回来，他还要再安排一波杀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二人杀死在西泽国的国土之上。

如此说来，指不定他还要倒打一耙向西泽国要上一大笔赔款呢。廉璟煜的脑袋啊，比宇文翊这个当朝皇帝差也不差多少了。

“你说我们总不能去西泽和北疆的驻军饮水里放泻药吧，趁着他们拉肚子我们一跃而上，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可惜了，若是将上次秣陵之战的时候月荷他们投过来的毒药留一些就好了。在他们两国的水井里搅一搅，无色无味又实用啊。”

廉璟煜像是揉小孩儿一般揉揉她的脑袋：“想什么呢，北疆国最善用赌，他们用食水之前难道会不验一下毒？我倒是觉得你刚刚说的那个下泻药的方式更现实一点儿，实在不行下一下春药，这东西在军中用处广泛……”

这可能是个假王爷。

正值深冬，遍地风雪。满天的雪花飘散而下，像是下了一场梦幻而又旖旎的梦。当年亦是深冬，墨肆带着她逃出丞相府，消失在漫漫风雪之中。

他曾说，若他活着，不论天涯海角都会回来寻她。可是三年匆匆而过，他居住的小院橘子树开谢了三载，她连一个有关于他的梦都没做过。

或许是不愿想见？或许是不愿打扰？一颗心究竟要有多坚决，才能够死生都不传回一丁点儿的消息。

重重狐裘之下，她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雪花。看着鹅毛一般大小的雪片儿在掌心融化成一滩水渍，有什么东西怅然若失。

她爱上了廉璟煜，曾经世界上最讨厌的那个人。

他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她，三年的陪伴，三年的朝夕相处，三年的不离不弃，早已融化了那一颗被冰封在京城以外护城河上的冰冷的心。

不知道是他每日坐在竹林中抚琴，还是那一次坠崖，纵使是手臂不堪重负也要将她拉上来，还是他为了给她搏个正名，义无反顾的孤身入京。

还是将军队阵前，他放弃了整个国家，将她从月荷白使的手下换了回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就像爱情这东西，一见钟情是欢喜，是冲动。长久相伴才是合适。或许墨肆正因为这个原因不愿托梦给她？若是这样，她宁愿墨肆恨她，更情愿死后下阿鼻地狱，来换取他的一句原谅。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

她在沉思的时候，廉璟煜从来都不会会打扰她。就像是那三年，她洗的发旧的那件染血的白袍，纵使是双手冻疮凛冽，纵使是已经失去了那个人的味道，他依旧不会阻止。

让人痛苦的不只有身体，有的时候更是内心。

“其实三年前你已经找到墨肆了，是么？”薛明紫仰望着漫天飘落的白雪，任由它们融化在自己的面颊与领口上：“他死了？所以，你没有告诉我，你留给我一个继续思念他，等他回来的念想，像是行尸走肉一样的活下去。”

廉璟煜薄唇轻抿：“我并未找到他。”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呢？南岳国虽大，以你的能力想要找一个身受重伤尚且活着的人还不是易如反掌？再说了，大雪封河，就算是他独自离开了，总归是有印记的。”

“三年前，他给我留了记号寻你。我找到你的时候，安置好你再回去寻他，便已经没有了他的踪迹。”廉璟煜道。

薛明紫仰面向天，深深的闭上眼睛：“是么？”

“我若是说我寻到了他，却没有告诉你，你会怎么样，明紫？”他道。

薛明紫缓缓睁眼，咽下眼眶中氤氲着的灼烫的液体：“若是三年前，我一定会去祭拜他，然后回来杀了你，再自刎谢罪。若是现在……”

廉璟煜声音平稳中带着一丝震颤：“现在，你待怎样？”

“若是现在，我不是活的好好的么？”

三年前的一场风雪，早已掩埋了所有的过去。而冰冻的心，迟早是需要结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