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成帝下旨，将征西军一分为二，一半回京受赏，一半即刻前往西境战场驰援。而圣旨上，明成帝竟是指名道姓要让墨元湛统兵前往西境！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墨修奕，竟是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儿子送到西境送死！顾玲珑不禁怀疑，墨元湛究竟是不是墨修奕亲生？

顾玲珑面无表情地将圣旨收拢，她仰着头，直直看着墨元湛：“殿下，恕小人难以从命。”

“不行！这是军令，违令者军法处置！”墨元湛侧过头断然下令道，他声音严厉得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他久经沙场又统帅大军，身上生出了几分肃杀和威压，一旦冷下脸来震慑效果十分明显。

旁人兴许还会畏惧墨帅的威严，但顾玲珑却是全然不怕。

顾玲珑将圣旨随手放在桌面上，“军法便军法，在殿下处置末将之前，请先容许末将与殿下一同前往西境，介时要杀要剐，随殿下的便。”

“你！”墨元湛气极，又无法对顾玲珑说出重话，只得拂袖道：“你简直不知所谓。回帝京，否则休怪我不留情面。”

顾玲珑离墨元湛又近了一步，炯炯有神地看着他：“殿下，征西军中将领众多，这差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我是大军先锋，若是离了我，殿下能找谁顶替？”

顾玲珑的神情极为认真，全然没有丝毫作伪。

可墨元湛却依旧断然拒绝：“不行！”

“殿下！”顾玲珑好受歹说都动摇不了墨元湛，她心中冷笑，目光锁在他身后挂着的那枚宝剑，她箭步冲过去，将宝剑抽出猛地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你这是干什么？”墨元湛微微色变。

顾玲珑朗朗道：“既然殿下不许我去西境，我又不愿回帝京，与其让殿下左右为难，不如我先自我了断免了殿下的烦恼！”

顾玲珑全然不是摆摆样子，她手腕一动当即就要自尽！

墨元湛冲过来一掌将她手中的剑震飞，他扣住她的双肩，目光带着几分心惊几分妥协几分无奈：“西境是九死一生的地方，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可你却硬要往那里闯！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顾玲珑眨了眨眼睛，眸中一派孺慕之情：“可是西境有殿下，纵然是刀山火海我亦有何畏惧！”

墨元湛望着那双清亮逼人的双目，蓦然想起那日城楼之上，云锦巧笑肆意的模样，一想起那个场景墨元湛心头像是被浓酒拂过一般，微微熏醉起来。

墨元湛垂下眼眸，掩饰性地咳了两声：“当真要随我去？”

顾玲珑重重点头。

墨元湛皱眉看了她良久，才妥协地道：“随你。”

罢了，既然云锦便跟便让跟着罢，到时他好生护着便是。

顾玲珑笑了，她便知道墨元湛嘴硬心软，架不住她的请求。其实她此番请命去西境，也并非全是为了墨元湛。

照今日这份圣旨来看，朝中多得是奸臣小人想谋害墨元湛。墨元湛作为一个皇子都免不了被迫害，更何况是根基未稳的顾玲珑？

此前太子和豫王一力想拉拢她，若是她此刻带兵回朝，免不了要卷入他们争斗的旋涡。去西境尚且有一生，回帝京就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还不到回去的时候，她必须带着赫赫战功回去，让所有人都动不得她。

想了想，顾玲珑道：“若说班师回朝，末将倒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哦？”

“黄元帅。”顾玲珑悠悠开口，与墨元湛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要说这黄广，被顾折言毒到那个份上竟是不死，依旧顽强地活着。他空占着一个元帅的头衔，被人拴在木板上，由百里城抬到了宣城。

此番让他班师回朝受赏是再合适不过了，毕竟再多的荣华富贵都是身外之物，黄广本人是再也享受不到了。

墨元湛焉能不知顾玲珑的小心思，他淡淡一笑：“此事交由你去办，去吧。”

“小的遵命！”顾玲珑朝墨元湛拱了拱手，随即便慢悠悠地踱步出了帅帐。

帅帐中只剩墨元湛一人，他捡起地上的宝剑，那反光的银面上，一抹阴鸷从墨元湛眼中划过，他薄唇勾出冷笑，“铿”一声，那坚不可摧的宝剑竟被他生生折成了两半。

他将废铁扔在地上，负手而立，又恢复成了以为儒雅清逸的模样。

他转而望向帅帐门口，轻若风烟般开口：“世人皆舍我弃我，唯有你义无反顾地跟随在我身后。阿锦，你若不负我我当不负你。”

那方，顾玲珑出了帅帐后并未直接去找黄广，而是晃悠到了一处小账中，这小账是专门划给顾折言的。

“小竹军医可在。”顾玲珑捏着嗓子装模作样地道。

顾玲珑可不敢报上自己的名字，那日庆功宴后，顾玲珑不知是哪里得罪了顾折言，惹得这厮对她冷眼非常，只要她所在的地方，顾折言绝对不会出现。

她后来几番追问，顾折言就是死活不开口，那鄙夷讽刺的模样，好似顾玲珑对他做了什么负心薄幸的丑事。

男人心海底针，顾玲珑惹不起躲得起。

“小竹军医？”顾玲珑不厌其烦地说着，她贴耳倾听着账内的动静。这时，账帘突然被掀开，顾玲珑一时不妨跌了进去，侧脸撞在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上。

“你找死？”阴冷的声调在头上悬起。

顾玲珑侧抬头，便见顾折言面色黑沉地睨着她，他手里还抓着把药草。她一看吓一跳，那是断肠草？

顾玲珑麻利地从顾折言胸口直起身，她表情严肃地道：“不找死，跟你说正事。”顾玲珑说罢大摇大摆地进了门，坐在椅子上便不起身了。

顾折言冷哼一声，抓着断肠草就在药台上忙碌，完全对顾玲珑爱答不理的。

顾玲珑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悠悠道：“将我的书信拿来。”

顾折言原本就被顾玲珑的视线看得如芒刺背，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再制作毒药？他转头横了她一眼，语气不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没有！”

“少装蒜，百里城藏经阁里的密信，我亲手交在你手中的。现下我有大用，拿来。”

当年悍匪霸占百里城，顾玲珑和顾折言曾闯屠洪山的书房，找到屠洪山与人勾连的密信。这密信十分珍贵，顾玲珑一直交由顾折言保管。

顾折言眼见顾玲珑一副认真的神情，又重重哼了一哼，转而进了卧房开始翻转，最后重重扔砸在了顾玲珑的面前。

“拿好不送。”顾折言开始赶人。

顾玲珑巍然不动，她将信件抽了出来，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你确定这是窦行章亲笔？”

“废话！”顾折言眼见顾玲珑怀疑自己，更加不耐道：“我进窦府为窦麒治病，书房不知道闯了多少次，窦行章的亲笔字迹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瞧见下方的刻章么，那是窦行章的私印，就藏在书房的锁柜中。”

顾玲珑听得心中有数，想来昔年让顾折言易容改扮做神医前往窦尚书府给残废了的窦麒治病，是再明智不过的决定。

“很好。”顾玲珑拿着密信悠然起身，转瞬便走了。顾折言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嘴里嘀咕道：“莫名其妙，看她那焉坏的样子，别是又去祸害谁了。”

顾军医所言不虚，顾玲珑拿了密信，果真是去祸害人的。

顾玲珑出了小账，便直直往东侧走去，东侧有一处宽大的军帐被单独划分了出来，门口只守着寥寥几个士兵。

正是黄广休养的地方。

账内，一胖乎乎的士兵正麻利地给黄广擦身子。这士兵原是征西军的一个小小教头，后因为为人胆小又勤恳，遂被派来照料黄广。

在旁人眼里看来，这份差事无聊又讨嫌，可他却甘之如饴！要知道伺候黄元帅就不必去外头打战了，每天有吃有喝还能保命，是多大的美差啊！如果有可能，他真的希望能一辈子伺候黄元帅。

胖士兵想着想着，干活越发卖力了起来。

这时，外头忽地响起了声音，随即一人掀开账帘走了进来。

胖士兵回头一看，立刻着急忙慌起身行礼：“云云将军！小人见过云将军！”

来人正是顾玲珑。

顾玲珑摆了摆手，带着几分温和地道：“免礼，在本将面前不必拘束。黄元帅今日如何？”

顾玲珑站在床头一看，黄广头发花白面容惨败，已经形容枯槁，只有胸前微微的起伏还能证明他还活着。任他的哪个亲人来看，只怕都认不出这是昔年风光无限的征西大将军。

“回云将军的话，元帅依旧是老样子。”胖士兵擦了擦额头的虚汗，看都不敢多看顾玲珑一眼。

岂料，就是这时，一贯被胖士兵认为高不可攀的云将军，忽然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本将没记错，你叫王罗？你照料黄元帅多久了？”

王罗身形陡然一震，颤颤巍巍地回道：“是，是。有六个月了。”

六个月，那便是大军从百里城进发之后才开始了？顾玲珑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将直打哆嗦的王罗给摁在了椅子上，随即十分严肃地道：“本将接下来要交给你一项重要机密任务，你若是敢透露半分，即刻就会人头落地，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