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玲珑跪在殿中，耐心地等着明成帝发话。
眼角余光处看到了一抹眼熟的身影，她微微侧头，便见一身蓝锦蟒袍的墨元湛正眉头微蹙地看着她，眼底似乎带着几分担忧。
墨元湛昨夜不过是写信告诉云锦，一切都在云锦预料中，意在感慨一番而已。哪里想到今日上朝，云锦竟是当朝递上了奏折要请命前往西南，这当真叫墨元湛有些意外。
墨元湛甚至觉得，云锦早已做好了要前往西南的准备，他昨夜的那封手书，不过是恰到好处地为云锦传递了消息。
但，云锦的城府当真深到这个地步？都能揣测圣意了？
墨元湛望着顾玲珑略显单薄的背影，在心底摇了摇头。
不。云锦不是这样的人。
顾玲珑看见了墨元湛的担忧，看不见他心底的思绪，她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明成帝看完了顾玲珑的请命折子，又听完她这番激昂宣言。对她是更加青眼有加。
少顷，明成帝道，“好，武状元不愧是天靖儿郎，血性十足，朕甚感欣慰。既如此，朕便应你所求。”
顾玲珑心知此事已定，即刻叩谢天恩。
早朝议事结束，皇帝的圣旨便传遍了朝野。
明成帝封征西大将军黄广为三军主帅，安王墨元湛为副帅，武状元云锦为参将皆先锋官……大军整肃三日后，即刻前往西南。
从紫宸殿出来，顾玲珑分别被太子与豫王给拦住，两人无一例外地对顾玲珑伸出了橄榄枝，要拉拢她的意图很是明显，顾玲珑与两人虚以委蛇东扯西扯了良久，方才可以出宫。
刚出了宫门口，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面前就横过来一辆装潢简单的马车。
“云公子，请。”
长相憨厚的车夫冲顾玲珑扬了手，他手心里拿着一块朱红令牌，顾玲珑一看便明白，这是墨元湛派过来的人。
顾玲珑点了点头，随即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最终进了一处平凡的宅院内。
马车停了下来，周围没有一丝声音，顾玲珑心中奇怪，正欲伸手掀帘。
然而，指尖刚刚碰到马车帘，那帘却忽然被掀开，一张清雅无双的面容随即映入了她的眼帘。
顾玲珑望着他，忽而笑了，“小人当真三生有幸，能劳得殿下亲自为小人掀帘。”
墨元湛温雅一笑，“不过举手之劳。”
两人在一处凉亭落座，品着清茶赏着亭外的皑皑白雪。
顾玲珑捧着琉璃茶杯，隔着袅袅的茶雾打量着周围。这地方眼生得很，不知墨元湛究竟把她带到了哪里。
正想着，就听得墨元湛道，“这是我在京西的别苑，很安全，不必有所拘谨。”
墨元湛竟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别苑中，看来是有要紧事要相商。
顾玲珑放下茶杯，朝墨元湛笑意明晃地道，“瞧殿下您这话说的，在殿下身边哪里能不安全。跟着殿下，我很安心。”
墨元湛听得这话，眼眸微黯。恍然间想起了曾经被人围追截杀到暗巷，而后承蒙被云锦出手相救的往事。
他的身边总是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会落入粉身碎骨的境地，如何能算是安全？又谈何能让别人安心？
墨元湛心中苦笑，可面对顾玲珑的笑脸，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顾玲珑对着墨元湛恭维一番，这才状似随意地问道，“殿下今日将我带到别苑，可是有要事要吩咐？”
墨元湛摇了摇头，“不算要事，你为何要请命前往西南？”
这件事悬在墨元湛的心口成了疑问，他想亲耳听听顾玲珑会如何说。
顾玲珑看了墨元湛一眼，眼前的男人心思太过通透，若是说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什么的，只会被他当作借口，顾玲珑可不愿费那些口舌。
她心思微微一转，决定不浪费这个难得的好机会机会。
“殿下，您忘了，我说过无论您做什么，我都会永远跟随你。”
她玲珑眼含赤诚地看着墨元湛，她面色坦荡，仿佛面对墨元湛没有丝毫保留。
墨元湛被她的这份真诚所感染，内心微微掀起一丝波澜。
这么多年，他看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无一不是带着目的接近他，有想拉拢他的，也有想置他于死地的。可从来都没有一个人，像眼前这人一般，用身体力行告诉他，会永远忠于他跟随他。
云锦云锦，如若你是做戏……墨元湛甩了甩头，他原就是皇室中的一枚弃子，马上又要去西南送死，他身上无利可图，云锦又何必做戏骗他。
“你……”墨元湛薄唇微动。
顾玲珑看出墨元湛眼底的动摇，想来墨元湛也不是那么无动于衷。她继而道，“我不求殿下对我委以信任，但求殿下给我一个追随您的机会。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未来终有一日，我会证明我对殿下所说的一切都不是戏言。”
顾玲珑目光灼灼地看着墨元湛，将眼底的坦率和诚意全然暴露，没有一丝遮掩。
墨元湛心头一震，在这一刻竟有些不敢直视顾玲珑的视线。
她的眼神太过清亮纯澈，像是要将他从外到里地看透。
罢了，能有人诚心实意地跟随在自己身后，是叫人庆幸的事，总归不再是他孤身一人。
云锦既跟随他，他自然也会保全他。
墨元湛心中已经下了决定，他迎上顾玲珑的目光，千言万语汇成一字，“好。”
一个“好”字，昭示着顾玲珑与墨元湛将在未来多年的时光中共进共退相辅相成，共同铺就一段跌宕传奇的人生历程。
未来史书上，他们二人的名字将会被紧密相连，一如顾玲珑当初所承诺的一般。
只不过，如今的两个当事人都还预料不到。
“有殿下这话，小人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顾玲珑朝墨元湛一拜，还以她郑重一礼。
她垂下眼眸，遮住眼底那抹呼之欲出的笑意。
墨元湛，一切才刚刚开始，只希望到那个时候你不要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
——
朝廷圣旨已下，安王帐下的朱雀营也随之出征。
这消息一经传到朱雀营，众将士都沸腾了，尤其以十七队的成员为甚。
朱雀营
十七队的成员们提前得到顾玲珑的示警，都在为上阵杀敌而做准备，此番终于要出兵，个个都按捺不住激动。
“太好了！老子的屠狗宝刀终于要派上用场了，看我不斩了屠洪山那老贼的狗头！嚯嚯呔呔——”
校场上，费廉将手中的大刀耍出一个花式，一脸急不可耐地唱道。
十七队的众人一时哄笑出声，有人揶揄道，“你这耍刀呢还是唱戏呢，别还没见到屠老贼。就先吓得屁滚尿流了。”
“啊呔，爷爷我先斩了你这狗贼！”费廉怒吼一声，作势朝那人劈砍过去，两人追追赶赶闹做一团，很快便跑到了墙角边。
墙角根上，狼牙两手抱着臂，嘴上叼着根枯草，正闭着眼睛晒着太阳。
听得吵闹的动静越来越近，狼牙果断地伸出了一条腿。
“噗通”，费廉猝不及防被绊倒，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屠狗宝刀”远远地摔飞了出去。
“我艹！狼牙你大爷的！你又来！”费廉爆了粗口，手指怒指狼牙，一副要爬起来跟狼牙打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谁知还没等他爬起来，狼牙一个大脸巴子便踩到了他的后背上，费廉“嗷”地惨叫一声，五脏六腑差点没被狼牙给踩爆。
狼牙一脚一个印，大摇大摆地从费廉身上跨了过去。
等他走过时，费廉浑身脚印地趴在地上，时不时抽搐两下，那模样整一个凄惨无比。
狼牙视若无睹，半阖着眼睛朝前走，他周身一副生人勿近的凌厉架势，所到之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绕开。
“狼…狼牙…爷爷，跟你，没完……”
身后，费廉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有气无力地呻yin道。
那只手被赶过来的叶青给拉住，叶青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一脸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是自求多福，保佑这次狼牙能消气吧。要知道，那天在顾宅，你笑话狼牙可是笑话得最狠的。”
费廉闻言，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那天十七队众人去去恭贺云锦成为武状元，狼牙被长安巷的百姓扔了一身的烂菜臭鸡蛋，众人毫不留情地当场嘲笑了他……
狼牙那时扬言一定不会放过他们，众人还不信……哪里想到回到朱雀营后，当时嘲笑狼牙的人都受到了他的疯狂“报复”，他的怒气仿佛没完没了，要拉所有人都给他垫背。
比如费廉，就已经被他给教训了无数次……今日踩背什么的完全就算是小打小闹。
一想起曾经天真无知嘲笑狼牙的自己，费廉留下了一把心酸男儿泪……
然而万恶之首狼牙本身却完全没有作恶的自觉，他抱着手臂朝营房走去，远远地就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营房溜了出来。
哟嚯，狼牙浓眉一挑，口中大喝一声，“前方姓梁的小贼，给老子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