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齐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呆呆的，好半天都没作回应。他的眼睛依旧流着泪水，时不时抽泣一声，整个人好似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

谢阳一路走来，先是经受了这山中浓雾的折磨，进入云雾卦后又被方天齐如此坑害，此时就算原本的性子再淡定冷静有耐心，也终究是被磨去了一大半；如今他看着方天齐这幅痴傻窝囊的模样，心中仿佛传来了某根神经崩断的声音——

下一秒，谢阳突然大步走上前，对着方天齐的脸，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啊！”方天齐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叫了一声，他有些错愕地抬起头，紧接着就见谢阳此时的脸色比他之前任何时候看到的都要苍白，苍白得就连嘴唇都仿佛失去了血色，但尽管如此，他的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怒火和嫌恶。

“张——”

然而，方天齐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谢阳却是一甩手，又一次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胸口。方天齐只感到自己胸前一阵气血上涌，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面颊都跟着变得通红。

“哭什么？”谢阳问道，他此时沉着脸，漆黑的双目冰冷如星。方天齐擦了擦眼上的眼泪，道，“张兄，可是，我还是想救那三个人啊。”

“你是真的傻，还是已经坏了脑子？”谢阳瞪着他道，“我已经和你说了，那是假的，都是假——”

“可是！”方天齐突然激动地抬高声调，“张兄，你不觉得，那三个人，和我们很像么？”

“什么意思？”谢阳皱皱眉。

“我不知道，我只是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觉得我们一定得救他，一定得救，”方天齐晃晃头，“三个人在林子中逃离，那场景，不就和我们把无季兄留下对抗黑无常一个模样么？”

谢阳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思绪开始流转。乍听起来，方天齐所发现的事确实和事实有几分巧合，但却大大有违他们对云雾卦的了解。

想到这里，谢阳眼神不耐，舌根子底下原本压着的几句更打击人的话就要说出口，可就在这时，他的脑中却突然闪现出一段场景——正是不久前，无季将黑无常打倒后，语气悲凉，说出的一段话。

“在天下无常时，我每次进出这座山，穿过那三道卦像，就觉得自己多杀了几个人。”

“张兄，说实话，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方天齐带着哭腔道，“我还是觉得我们之前留无季兄一个人在那里，有些不对……”

这一次，谢阳听了这话，却是没有立马回应，而是默默地转过身，只觉得，原本无季与他说的那番话仅仅是在逼问之下的敷衍了事以及多愁善感，可如今配上方天齐所说的话，却莫名让人感到脊背一凉，细思极恐……

沉默良久，他突然伸出手，“啪”的一声，打了自己一巴掌。

“张兄？”方天齐愣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过了片刻，谢阳缓缓道，“只不过，我忘了这山中的雾气不止能够让你反常，就连我，刚才似乎也被其影响了。”

说完这话，谢阳突然退后几步，一边退身子一边摇晃，最终跌跌撞撞地坐在了草地上。方天齐顿了顿，擦去了眼角剩余的泪水，小心翼翼地跟着盘腿坐了下来。

他坐下后，谢阳闭着眼，突然低声道，“对不起。”

“哈？”方天齐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不，没关系张兄，方才确实是我不对，我实在是太冲动了，又哭成那样……”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谢阳打断他，声音极轻道，“我想说你是对的，设下这道云雾卦的人真该被拉去碎尸万段，就算这云雾卦能够阻拦我们出去，它也没权利逼迫我们做出违心的选择。”

方天齐听着这话，先是极其不好意思，可待谢阳说完后，他原本停止流泪的双眼却又是一红。

谢阳睁开眼，转头看到他这般模样，又接着道，“不过，一码归一码，一个王候家族的接班人哭成这副德行，依旧是不像样子，方公子，冷静一下吧，这里的迷雾对你影响太深了。”

“可是，我们周围现在明明已经没有云雾了呀？”方天齐看着四周，疑惑地道。

“你闭上眼，深吸几口气，再将自己的内力逼到丹田试试。”谢阳道。

“好，我试试。”方天齐依样照做。

就在他闭上眼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感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而自己的身体四周则传来一阵风。那风透着股凉意，给人的感觉似曾相识，他再次睁开眼，紧接着很快就意识到了那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

只见，在二人的四周，先前他们一直能见到的九阴山的迷雾又回来了，周围都是白茫茫一片，却是不见之前云雾卦中的石梯。

除此之外，树木、草地倒也还在，只不过它们不再是幻象中的样子，而是在散发生机的同时也自带一股属于九阴山的阴冷浊气。

谢阳叹了口气，道，“现在你看清了么？”

“看清了，”方天齐呆呆地道，“可是，这里是哪？”

“我不知道，”谢阳脸色惨白地笑了笑，“不过，我猜我们应该是回到九阴山的内部了。”

“也就是，我们从云雾卦中退出来了？”方天齐确认道。

“应该是的，”谢阳点点头，顿了顿，他又道，“这也不算一件坏事，我想，既然我们都已经回来了，我们不如就原路返回，去那个山洞吧。”

“你是说去找无季兄？”方天齐双眼一亮。

谢阳苦笑一声，“方才那云雾卦中的石碑意在让两人独自逃脱，独留一人面对猛虎。如今我细下心想想，虽然还是不太认为那幻境中的三人暗示的就是我们自己，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回去看看吧。”

“好！”方天齐猛地点点头，只觉得心中的一块大石头都放了下来，他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身旁的谢阳却是突然脸色一变，猛地伸手捂住方天齐的嘴。

“唔，唔唔？”

“嘘！捂住嘴鼻，别呼吸！”谢阳压低嗓音，一边松开手，语速极快地说道，“这雾里混有毒气！”

方天齐一听这话，倏地瞪大眼，顿时绷紧了全身的神经。二人原本是在草地上坐着歇息，这时也皆是尽可能无声无响地改为了半匍匐在地。

眼下的情况并不难推断，黑无常如今应是还被无季绊住，眼下这毒气若不是山中的机关，便是来自另外的闯入者。谢阳虽不知道那闯入者到底是谁，但既然不属于天下无常，必然也不会对这山中的环境十分了解，他们二人现在周围遍布迷雾，再加上已经屏住了呼吸，料那闯入者一时间也无法判定他们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