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安静了几秒，谢阳一时间有些恍惚，只听到远处似乎有鸟叫声。

“你刚才，说了什么？”过了良久，他低声问道。

无季打量着他，谢阳的神色显得平静，平静中又带着一丝诧异与疑惑，无论怎么看，都像极了常人听到这话的反应。

“你莫非是没听见？”无季道，“我说，你不是张怺瑶。”

“为何这么说？”谢阳笑了笑。

他显得冷静，无季此时却显得更冷静，浅色的眸子目光凉凉地打量着他，并不显得无礼，谢阳却感到自己在那目光下如同被扒光了皮。

“其实，问问题的人应该是我，”又是几秒的沉默，无季转过身，自顾自地道，“你不是张怺瑶，那么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又会和张怺瑶长得一模一样？”

“莫非你想说我是张怺麟？”谢阳笑道，“毕竟我俩都长得一模一样。”

“兄台又在说笑了，”无季淡淡地说，“你也不是张怺麟，他的功夫没你这么好。”

谢阳站在原地，一时间没有说话。无季突然走上前，站到离他不到半米处，盯着他看了一秒，继续道，“若是这样推想，那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你不是张怺瑶，也不是张怺麟，可你偏偏又长得像他们的样子，手里还拿着金刹剑——”

“得了，”谢阳开口打断了无季，“你还越猜越上瘾了。”

“怎么？”无季抬眼看着他，“我哪里说的不对？”

“从头到尾，全部都不对，”谢阳果断地说道，面不改色，“你刚才说了一大堆，可我就是张怺瑶，错不得。”

无季听了这话，愣了愣，突然低下头，侧着脸，轻轻地笑了，“呵，也对。”

“可不是，”谢阳后退了一步，不动声色将他们的距离拉开，“不过，我的身份不是秘密，你的身份就不同了。”

无季眼神带着淡漠，就这么看着谢阳，谢阳笑笑，“我知道你是谁。”

“你知道我是谁。”无季神色平静，冷静地重复，“知道又如何？”

“是呀，知道又如何呢？”谢阳用感慨的语气说道，“于我又没什么用处。”

“你想怎样？”无季也不慌张，挑挑眉。

“简单，”谢阳道，“江湖偌大，相见是缘分，但若是像你刚刚那般强求同行，未免有些太过勉强。”

无季道，“你想各走各路，分道扬镳？”

“不错，”谢阳点点头，“不如我们便在这就此别过吧。”

“好啊。”无季淡声说。

“好？”谢阳愣了愣，不曾料到对方会答应的这么干脆。

“你说得对，江湖偌大，若是有缘，便强求不得，”无季咧咧嘴，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既然并非你情我愿，那么同行一事，还是当在下没有提过吧。”

谢阳点头，“好，一言为定。”

说完这话，他径直向前走去，作势要离开，一边留意着身后的动静。无季懒洋洋地打量他的背影片刻，也回转了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

“喂，你接下来要去哪呢？”谢阳一边走，一边问。

“去取一条人命，再去见一个人。”无季背对着谢阳走着，笑笑，“你呢。”

“我的安排就简单多了，”谢阳道，“无非就是回张家，还有路要赶呢。”

“你真的要回张家吗？”无季道。

“你又要杀谁？”谢阳挑挑眉。

“我呀……”无季嘴角扬了扬，接着，身影一晃。

几乎是在他回转身的同时，谢阳便立马着回过头，眼中闪着冷厉的光，举起右手，迎面握住了无季狠狠劈来的一掌。无季抬眼望着他，身子顺势向谢阳右侧一旋，翻身绕后，谢阳控制不住右手那股向后的力道，只得跟着转身，接着主动松开了手，左脚凌空向无季踢去。

无季双手交叉，挡住了谢阳的一腿，二人迎面而视，一时间僵持在了原地。

“既然你知道的那么多，”谢阳紧紧地盯着无季，声音变得低沉，“那么干脆便别离开了”

“果然，”无季则笑笑，面容淡定，“你根本不是张怺瑶。”

*

咏怀江的江面上，一艘泊船无声地行驶着，从远处看，船板上依稀可以看出四个身影，分别是一位少年，一位青年，桨夫与一名女子。少年坐在船头，青年和女子站在他不远处，身板挺直的桨夫站在船尾掌舵。

“顺着这条水路，我们可以一路划到杨柳镇，也是离这里最近的城镇，”桨夫说道，“我们可以把你送到那，接下来的路，就要靠你自己找了。”

“多谢各位能够载我一程，”方天齐双手抱拳，行了个礼，“请问，这里距离杨柳镇有多远？”

欧阳松看了眼天空，东方的云层隐隐显出红晕，大概再过一个时辰，太阳便会升起。

他道，“若是通常的船只，从此处片刻不停地赶路，大概会在今日接近黄昏的时刻到杨柳镇，但如果是我们的这艘船，大概在正午就能到达。”

“小兄弟，你家中是否有人会在杨柳镇接应？”张芷嫣问道。

“有的，”方天齐点点头，随后，神色又变得有些心虚，挠了挠头，“应该是，有的吧……”

欧阳松听了这话，也不恼，只是低头笑了笑。

“你笑什么？”方天齐好奇道。

“没什么，”欧阳松回答，“只是在单纯地感慨。我们三人此行前来全是为了破那李禅伊前辈的八卦阵，可现在看来，却是还没在里头呆够一个时辰便出来了。”

“我比你们强些，”方天齐不好意思地道，“依我估计，我大概入阵了两个时辰左右吧，我的兄长告诉我那八卦阵是九州天阵，传言那里边危机四伏，依我的能力定撑不过三个时辰，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张芷嫣柔声道，“你之所以只在里边呆了两个时辰，只是因为有人破了那八卦阵罢了。”

“真不知道，最后破了那九州天阵的人，是谁……”欧阳松低声喃喃道。

“我的师父曾经告诉我，九州天阵不比寻常八卦阵，每一个人入阵，见到的东西都不一样，”方天齐道，“又不知道，最终破了那阵的人，在阵中又看见了什么？”

“小兄弟你呢？”张芷嫣用手轻轻拂起肩头的散发，“你在阵中，又看见了什么？”

“我吗？”方天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运气挺好，没遇上什么危险，还很碰巧看见了另外几位前来破阵的人。”

“你在八卦阵中碰上了其他的人？”欧阳松微微诧异道，“你碰到了谁？”

“我一共遇见了四个人，其中有三个人我都不认识，”方天齐尴尬地笑笑，“一位是名青年，目光正直，表情严肃，样貌端正；一位是个少女，看上去十七八岁年纪，头戴轻纱遮口鼻，身材柔韵窈窕，脊背挺直；第三人最是仙气逼人，也是位青年，一身白衣，长发飘飘，面目俊美的不像话，眸色很浅……他和前两个我碰上的人不一样，前两人看见我，青年眼露嫌弃，转身就走，少女面色犹疑，同样是留了我一个背影，只有那位一身白衣的青年看见我后，特意走上前，在我面前站定，说了句话。”

“什么话？”张芷嫣问道。

“他站在我面前，眼神里似乎透出了赞许，对我说：心无魔障，目清四方，根骨惊奇，只可惜脑子秀逗了些……”方天齐一边说着，一边红了脸。

欧阳松听了这话，笑了起来，“哈哈，好一个神仙吐糟，那你在阵中碰见的第四个人呢？你说，前三个人你不认识，那么第四位想必是位你认识的人吧？”

“嗯，”方天齐点点头，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我在阵中碰见的第四个人，便是我已经过世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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