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玉的话不但让楚公玉吓了一跳，更让长孙儒华也是吓了一跳。

只是楚公玉尚在这里，长孙儒华也不好多言，只一旁静默无语。

楚公玉却不知段小玉这一番话又是为何，却也不敢再追问下去，只觉得此时她说什么都是对的，竟然隐隐中对她有了些敬佩之心。

倒是段小玉将那卷轴拿了过来，看了两眼，对楚公玉说道：“楚相，这是你今生之中，最大的难堪吧？”

楚公玉脸色发白，却还是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一生清明廉洁，却是被他给我误了一世声名。若非是先皇压了下来，只怕我这宰相之位，委实是坐不得了。”

段小玉呵呵一笑，将那卷轴信手往旁边一拢火堆里丢了进去。

那火堆本来是半明半暗之中，不大有明火了。

这卷轴一扔进去，那火呼的一声，竟然立刻亮了起来。

原来这卷轴可是上好的原木所制，遇到暗火，自然便变成了烈柴，红红火火的烧了起来。

这可是楚公玉所没有想到的。

他惊讶的望着段小玉，有些不知所措。

却听段小玉笑了一笑说道：“一些过去旧事，原本早就该了了的。既然他现在也是规规矩矩的，再也不曾犯过旧错，这事自然就算是过去了。你是歆武重臣，此等小节之事，若是让别人拿去当了话柄，你还如何在歆武做事？如何服众？难不成想要把这一摊子事情，全交由我与国主去做吗？”

“不，不是这样，老臣……”

楚公玉已经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确实，那件事情，一直令他如刺一般的深深的扎在自己心里。

先皇当年，也时不时的提醒到他，令他时时警觉，不敢稍有半点儿差池，唯恐自己再坐翻了船。

虽然先皇此后并没有再拿这件旧事来折问他。但毕竟，在先皇那里，自己还是有这么一档子事情的。

这或许也是先皇为何不把这册卷轴毁掉的原因吧？大约就是想要牢牢的控制住自己，让自己忠心耿耿为他做事。

虽然他早已表明了自己心意，事事愈加小心，然而先皇终是不放心。

没想到，自己处处为难段小玉，段小玉却立刻将这卷轴给毁掉了。

如此一来，自己在这朝堂之上，再无后顾之忧。

只是……

段小玉如何为这般做呢？

不明所以然，楚公玉抬头望了一眼段小玉。

段小玉轻轻淡淡的说道：“你原是朝廷重臣，是我等需要依附的重要力量。倘若因为有此事在我们手中，竟令你不能直言的话，我们歆武将来如何在这祸乱众世中为安一方？”

见楚公玉孤僻是怀疑，段小玉忍不住一笑，竟当着楚公玉的面揽住长孙儒华说道：“你也知道，你侍候过几任国主，他们对于歆武，那都是当成自己家一样的，是真正的皇临天下。但现在，你们眼前的这位国主，却是个自由于天地之间的热血男儿。”

这话说的楚公玉一愣一愣的，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臣不知王后玉意，还请示下。”

段小玉呵呵一笑说道：“我只是说，国主游历天下惯了，想要一朝天子之主，确实有些为难。倘若再令众臣不能够齐心上下，自然我歆武被蚕食是早晚之事。就算是杨山郡主所罩，依然是事有所急，有所不急，难道我们只有依靠杨山郡主吗？”

这话倒是深切的说到了楚公玉心中去了，不由得点头说道：“王后所言甚是！臣愿意听从王后安排。”

段小玉点头说道：“我知你对我有些不满，但这并不影响到我们歆武之前程。我在云英国度，原本也是国主接位人，所以也原本用不着来你这里抢什么位子。”

段小玉这番话说的楚公玉脸一红，不由自主的说道了一句：“确实是臣多虑了。”

段小玉摇头说道：“你虽做事犯了我，但目的却是为了歆武，所以这件事情，我且不怪你，只是你既然愿意为了歆武，也应当先了解一下我的为人。国主对这王位并不介意，我也不在乎。我们两夫妻之所以会有今天位置，乃是迫不得已。”

段小玉这番话立刻得到了长孙儒华的认同，他插了一句说道：“王后此言甚是！我从小至大，原本以为自己一生游历四方便足可一生，从没想到有一天，我兄弟众人之中，居然会轮到我成为国主之位。”

长孙儒华这番话，倒非是心机之语，或是场面之话。

确实如此，他自小到大，甚少在宫中呆着，多数竟是在外面度过的。

若非是国家大事，或是年度节日，非需要他出场露面的，方才能赶得回来参加一场。

但也大抵是悄悄的入场，完全无声息的离开，对于这些大臣们来说，他也算是可有可无之人。

楚公玉这下倒是想得透了，向长孙儒华深鞠一躬说道：“国主如此明智，是臣愚顿了。自今而后，臣必尊国主王后之意，不敢稍有差池。”

段小玉听了，却是不乐意的说道：“倘若如此，我还何必要烧那卷轴？不若好好留着，以作把柄放在手中不好吗？”

楚公玉终是聪明之人，只是在先皇面前一直唯唯诺诺习惯了罢了。

长孙儒若和长孙若兰，又是极有主张之人，自然也无须他多想事情，只须按照他们旨意将事情办妥就是了。

如今却是托上这样两位主上，一时半刻没曾领会过来。

一旦明白，楚公玉当下就心头大喜，重向长孙儒华和段小玉施礼说道：“臣明白！定然尽心尽力，为歆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段小玉哈哈笑了起来：“你还是晚死几年的好。这样我也少省些心。”

说罢，亲自走下去，扶楚公玉起来说道：“你我主臣之间，不是今日这事就可以化解得了的，将来之时，必然极多。但凡是为国为民之事，倘若有所争吵，便如今日一般，轻轻一笑，化过去而已。万不可以国事而记私仇。你们君臣如此约定可好？”

楚公玉哪曾遇到这样王后？拿眼看长孙儒华一眼，长孙儒华竟也长身立起，走到他面前，举掌说道：“你我君臣，一诺千金。”

楚公玉只得举手相撞，竟然与长孙儒华和段小玉各击三掌，约定此后事情。

进去一个垂头丧气的楚公玉，走出来一个昂然挺拨的歆武宰相，可是让人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