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安稳数日，箫元澈日日都在府中陪伴沈千寻。二人又得了闺房描眉之乐，分外逍遥。眼见着安宁情绪安好，沈千寻耶微微放下心来。许久未曾见着夏朗夏禾，她心里着实挂念，是以让安泽安西跑了一遭西宁庄，只说是往七皇子府上一叙。

哪里知晓，他们二人未曾出府，就见着那丞相府上派了人来，急匆匆的，好似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两位爷！”那小厮颇有些犹疑，“小的乃是丞相府上来报丧的！”

安泽一听，只以为是那丞相爷沈枫有了什么不好来，登时就是一阵压讶异，忙问：“谁不中用了？”

“是丞相府上的云婆婆，以前是跟着二夫人的，现如今二夫人出家，那又是丞相府上的老人，依着丞相爷的意思，此事是要告知七皇子妃的！”那人诚诚恳恳，一脸悲哀。

安泽安西也是知道云婆婆的，当初在拾锦苑中，贴身伺候柳如云，看得出来，不论是柳如云还是沈千寻对那人都十分敬重。

算起来也有些年岁了。

安泽忙道：“你且回去吧！”

“是！”

那人脚步匆匆，不过半刻功夫就没了影儿。

安泽安西忙不迭地走到离天津。见着沈千寻跟箫元澈也不知说了什么，嘻嘻笑着，看起来倒是十分和美。他们登时就生出了几分不忍来。

“何事？”箫元澈见着二人又折返回来，知晓必定有些冗杂之事。问了半晌，也不见那人应声，箫元澈眉头微蹙，冷声道：“说！”

“回主子的话，方才丞相府上的人来了，只说是丞相府上的云婆婆殁了！”

“云婆婆？”沈千寻眉头紧蹙，那人乃是丞相府上的老人了。自从柳如云嫁进丞相府上之后，那人就一直贴身伺候，最是要好不过，怎的好端端的就死了呢？“当真么？”

“怕是真的了！”安西苦笑两声。“方才那小厮看起来也是一脸伤痛，想来云婆婆为人极好，这才叫那些人都泛着悲哀！”

“元兮，我得回丞相府一遭，那云婆婆非比寻常人等，她待人极好，又是当初贴身伺候我娘的！”

云婆婆这一生都未曾嫁人，无儿无女，待柳如云就好似是亲生孩儿。

她这也只是以世间儿女之心，评断世间儿女之事。那人无人送终，到底悲凉。她心口发疼，这些时日，冗杂之事繁多，如何想到王丞相府中走一遭，看看那人？现如今就此殁了，她愈发觉着愧疚难当。

“我陪着你走一遭！”箫元澈苦笑连连，知晓这人脾性，又带着几分怜惜。“只是你这身子，本就十分不好，可就莫要伤心了！这生死之事，本就十分寻常，况且云婆婆年高，更是平常！”

“我明白！”沈千寻本就不是什么伤春悲秋之人，只是见着这样的生死别离，心里到底有些不是滋味，现如今柳如云出家日久，偏得云婆婆这会子殁了，她双眼发直，愈发觉着有些恍然。“元兮，派人往紫竹林走一遭，将此事告知我娘，说到底，云婆婆跟我娘的关系，十分亲厚！”

“好！”

箫元澈应了一声，看着那人重整新髻，重穿新裙。换了一身更为素净的衣裳，箫元澈倒是十分明白，若非是觉着有些晦气，这人必定是在七皇子府上就穿着丧服了。

丞相府上应着沈枫的说法，一眼望去，府中四处都是白绸。

大夫人见着自己的揽月轩都被闹得死气沉沉，愈发动气，不过就是一个低贱婆子，也值得这样大悲大恸，真是稀奇。

她眉头紧蹙，冷笑连连。朝着一边的老嬷嬷觑了一眼，冷笑两声。

“还没完？难道说，还要跟皇亲国戚的丧事一般，大办特办不成？这是什么道理？”

那老嬷嬷也是一脸为难，轻声道：“夫人，只说那云婆婆乃是这丞相府上的老人儿，是以这样重视，若是寻常奴婢，乃是犯不着！”

“哼，那云婆婆当初乃是柳如云跟前的人，现如今，柳如云出家，那人没了指望，乃是郁郁而终，并非自然老死，我是最看不惯这样糊涂的老人，更何况，还是这样大操大办的，外头的人不知道，只以为是这丞相府上的主子死了呢！“

“夫人，这话当着奴才的面儿自然是能说的，可若是被丞相爷听着了，怕是大为不好！”

“哼，”大夫人骇笑连连。“我怕了他不成？不中用的东西！”

她说的乃是那人没法子救助大皇子，叫沈千暮缠绵病榻数日之久，偏得还是这样束手无策，好不焦心。

“听闻丞相爷还派人往七皇子府上去了，等会子只怕是三小姐要回来哩！”

“七皇子府上？”大夫人双目灼灼，一脸狡黠。“你前去守着，若是他们果然来了，速速来报！”

“是！”

那老嬷嬷固然是觉着奇怪，却也不好多话，刚走到府门，就听着哭声动天。

好不晦气。

她眉头紧蹙，看着那些满脸是泪的丫头婢子，愈发烦闷。

“若是被夫人听着了，仔细你们的皮！”

那些人见着是大夫人跟前伺候的老嬷嬷来了，噤若寒蝉，呜呜咽咽，抖擞着身子。

这府中也有不少婆婆嬷嬷，只是只得那么一个云婆婆最是良善，待人极好。现如今殁了，日后连带着他们都没了指望。这府中的一丝丝真心，都彻底没了。

沈枫看着这空空荡荡的拾锦苑，心中悲凉更甚。

一年之前，这里还是十分热闹。

这会子，这丞相府中也不知是有几多丧乱，一一散去，愈发孤寂，这才开春，只是沈枫却是觉察到了暮秋时节的气味。酸涩的难以名状。

“爹爹！”

猛然听着这样柔柔弱弱的叫唤，沈枫猛然回过头来。

见着那人形如弱柳扶风，娇喘微微，满头虚汗，一张脸子青白一片，水眸盈盈看着他。叫他心头一软。

这是无姨娘石琪的生下的女儿沈千倩，只是因着身子羸弱，常年都在院中，并不与人交涉，想来这一回乃是因为云婆婆殁了，受了震动，这会子才出了院子，往拾锦苑来了。

“你身子不好，莫要出来走动，若是有个好歹来，还叫你娘活不活了？”

沈千倩捂着胸口，两眼儿红红。

“娘说了，云婆婆对她有恩，当年娘生产之时，万分凶险，乃是云婆婆帮衬一二，才得以母子平安，这会子云婆婆仙去，娘又病了一场，只叫千倩给婆婆烧些纸钱，告慰亡灵，未曾想着爹爹在此，是千倩冒犯了！”

沈枫看着沈千倩如此模样，心下不忍。

这沈千倩自由体弱多病，十个大夫有九个都说是养不大的。这会子一晃就是一十五岁，到了及笄之年，若是个好的，也该婚配。他走上前，看着那人，轻声道：“莫要多想，这又算是哪门子的冒犯？你若是想去拜祭，去就是了，这会子院中无人！”

“多谢爹爹！”

沈千倩福了福身子，又好似是想到了什么，轻声道：“方才听那些婆子们说了，好似是三姐姐今日归家，也不知是真是假，许久未见，倒是十分挂念！”

“今时不同往日，那人贵为七皇子妃，回不回来，谁能知晓？”

沈千倩默不作声，别过身子，往院中去了。

沈千寻这一路走来，只听闻丞相沈枫，破土断木，烧瓦磨砖。好似只是为着云婆婆墓地。她只觉着十分稀奇。

想到当初还在府中之时，那人常跟柳如云说起，日月蹉跎，老将至矣。功业不建，万分悲凉。这会子倒是学会了体恤下人，舍了那好高骛远的毛病。果然，这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人果然是会变得。

“若是真的，也算是造化了！”沈千寻朝着箫元澈苦笑连连。“云婆婆终究还是死在了丞相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