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素来心狠手辣，早有声名在外。

那揽月轩的婆子婢子，就没有一个是不怕她的，说起来也着实可怜。为奴为婢本就心酸，偏得还遇着了那么一个主子，这日子，就愈发难捱。

云婆婆见着绿衣百般娇弱可怜，扶着她起身，轻声道：“这会子，大夫人叫你来揽月轩做什么？是为着银子？还是为着？”

“是为着大小姐的缘故，让绿衣前来求济云姑娘，只是先前大小姐有了难处，也是去求着云姑娘的，这一回，绿衣着实不愿意去了，生怕那人嫌恶是以十分为难。只是依着大夫人的脾性，必定是要了我的命了！”

看着这丫头如此可怜的模样，倒是叫云婆婆于心不忍，忙道：“若是你不找云姑娘，只怕是那人不会轻饶了你了！”

可不是么！

就是因为顾及着这个，才会这样害怕，一心想着那人可以宽宥一二，偏得那人心狠手辣，半点容不得人。她又是气恼，又是害怕，一时之间没个计较。

“婆婆，绿衣该当如何？”

“莫怕！”云婆婆笑了笑，“云姑娘那人最好不过，若是跟她好好说说，也许还能叫云姑娘往揽月轩走一遭！”

“绿衣，绿衣快活不下去了！”绿衣伏在云婆婆腿上，满脸是泪。“大夫人心狠手辣，动辄就是打骂一番，绿衣自知轻贱，乃是一个卑贱奴婢，却也是受不得那人打骂了。”她满脸是泪，愈发可怜见儿的。

云婆婆听了，长叹一口子浊气。

“绿衣，若是你有气性儿，央求三小姐，叫你跟了她，岂不好么？”

“呀！”绿衣抬起来头，一脸怅惘的神色。“三小姐不是自从小喜殁了之后，便再也不想收了仆婢么？现如今，身边只得一个云姑娘赵旉，我若是去了，怕是叫那人心生烦闷！”

“不会！”

云婆婆摇头，“你不知道，三小姐为人最是良善，现如今你这样辛苦，若是不让三小姐帮衬一二，当真就没了活路了。是以，还是试试吧！”

闻言，那人一脸惶恐，却还是应承着下来。

云婆婆所言极是，若是不试试的话，怕是没有半点转机。

她跟着云婆婆，到了沈千寻的院子。老远就能听着那人跟云欢打趣，笑语连连。她越是听着，就越是觉得心酸，跟了沈千暮那么些日子，何曾有过如此光景？那人若是待她好上一分两分，也不至于叫她苍茫奔逃了去。

见着是云婆婆带着绿衣来了，沈千寻笑了笑。

“怎么了？”

绿衣直直地跪在沈千寻跟前，满脸是泪。

“还请三小姐收留绿衣，若是三小姐不收留，只怕是绿衣活不成了！”

哪里有这样严重。

沈千寻笑了笑，将那人扶了起来。

“你且跟我说说，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你家主子呢？”

云婆婆看绿衣泣不成声，哪里还能说话，接下话茬，说道：“小姐，还是收下绿衣吧，这丫头也着实可怜，大小姐前些日子魔障了。这会子还未好，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大夫，都不见效用，大夫人也不知怎的，竟然找了绿衣麻烦，叫绿衣前来请云姑娘，又将她给打了，这会子脸还是肿的！”

沈千寻看着也着实同情。只是若是收了绿衣，大夫人那头必定颇有微词。她微微蹙眉，朝着云欢觑了一眼。

云欢听着是因为那位了不得的大小姐，就是一阵头疼。朝着自家小姐说道：“小姐，若是寻常人等病了，我自然是要医治医治。只是这人，我断然不会施展医术！”

沈千寻微微颔首，她也是如是想着的。这人一病数日，乃是箫元澈为了给她报红玉之仇。哪里能救她一救？没要了那人性命，已然算得上是极好的了。她骇笑两声，一双眼睛满是冷凝，朝着绿衣说道：“我与你走一遭，将你赎了来，便也罢了！”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云欢哼哼唧唧，不愿多说。这绿衣也着实可怜，一张脸子被打的红肿一片。若是这人还有爷娘，见着此情此景，必定十分难过。

揽月轩。

其中鬼哭狼嚎，大夫人又是骂骂咧咧，从九重天上的神仙菩萨，到地狱门中的阎王小鬼。全都被她教训个遍。沈千寻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眉头微蹙。

想着绿衣也着实可怜，这样文文静静的人儿，如何受得住这样的荼毒？日日听着这些倒也罢了，还要挨打受训，这天下家，哪里来的这样的道义？

那大夫人见着是沈千寻来了，冷哼一声。

“三姑娘如何来了？这事儿三姑娘可是半点忙都帮不上的，我们请的人，乃是云姑娘！”

“啊，沈千寻微微颔首。立在一边，笑道：“只是，云欢到底是我的人，更是七皇子的人，可不是这丞相府上的大夫，大娘恁的可笑，稍有什么疑难杂症，都来找我的云欢，这又是什么计较？”

“呵！”大夫人手叉腰，一脸冷凝。沈千寻见着那人青紫脖颈，兀自心惊。想着也不知那箫元澈使了什么法子，竟然叫沈千暮变得如此疯魔。“三姑娘现如今可算是有了靠山了。是以说话如此硬气。千暮病了，你跟千暮到底是有些许血缘亲情，难道说，就不该施以援手，护佑她一番不成？”

“这倒也不难！”沈千寻冷哼一声，“我让云欢帮衬着瞧瞧，但是大娘，你得给我些许好处，是也不是？”

“好处？什么好处？”大夫人心里想着，这沈千寻也不知道有多少家私。必定不会要她的银钱，这才坦然些许。复又接着说道：“三姑娘，你可是个有家业的人了。跟我计较什么？”

“大娘放心，我只要绿衣这丫头，可还使得？”

绿衣？

大夫人冷哼一声，冷冷地看着一边的绿衣。不过就是一个粗使丫头，笨手笨脚，她这揽月轩，要多少有多少，何苦单单纠结一个绿衣？

若是能因为绿衣换来沈千暮的顺遂，她自然心甘情愿，是以点头称道：“随你喜欢，你若是想要了绿衣，给了你便是了，这有什么难处？”

绿衣一听，当真是欢天喜地。现如今，也算是脱了龙潭虎穴，超生去了。

就此不提。

云欢假意帮着沈千暮诊治，望闻问切一番，倒是愈发佩服自家兄长。能救人，更能叫人半疯半癫。过些日子，自然也就好了。不必挂心。大夫人哪里知道这其中计较，着急的很。

云欢看了半晌，坐在一边，随手开了一个补气血的方子，朝着大夫人说道：“这方子需吃一个月的功夫，届时，大小姐必定也就痊愈了！再有，大夫人，云欢奉劝夫人一句，日后若是再有个好歹，莫要派人往拾锦苑去了。说到底，大小姐的死活，与我何干？”

“你！”

大夫人气得浑身发颤。好一个口齿伶俐的丫头。

若是旁人，早就骂了出去。偏得这人又是七皇子身边的好人物，她如何敢犯了那人忌讳，是以坐在一边，动也不动，哼哼唧唧，任由他们一行人，径自去了。

云欢看着自家小姐，轻声道：“小姐，主子当真厉害！”

“嗯？”

沈千寻犹自不知，笑了笑。“如何厉害？”

“叫这人半疯半癫，数月有余，她日日闹事翻腾，声名在外，那外头的人，只以为这位了不得的大小姐疯癫了去。日后就算是好了，也会被人看做疯人。大皇子本就对她不很中意。这日后的日子，必定愈发难熬了！”

沈千寻啧啧出声。

那人本就是个厉害的主儿，幸而她从不与他为难，也保全了自身。

绿衣紧随其后，不徐不疾，半句话不敢多说。还是秉着当初伺候沈千暮的性子，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了什么来，叫自己吃苦受罪。

沈千寻见着，万分同情，轻声道：“你在我这里，不必这样拘束，平日里头说说笑笑也是好的，若是闲来无事，也能跟云姑娘学些本事，你跟着我，万分自由自在，只要乖巧些许，必定没有人来难为你！”

闻言，绿衣又背过身子哭了半晌，告了沈千寻的恩情，跟着来了揽月轩。她只觉得自己这又是重活一场，被云欢安排着，就此住下。算得上是逃出生天，再也不必受了熬煎。

时催花发，遍地芳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