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门星，丧门星，丧谁家门，失哪家门。这年头，凡是跟丧门二字沾丁点边的，哪个不先狠狠唾弃几句，再避得远远的，生怕触眉头。

若是这破烂盆子扣姑娘脑门上，别说嫁人，就是日后出去行走都难，李老太太吃了多少年饭，这道理便记了多少年，自打赵氏一口一句丧门星，她难免担忧起来，生怕外头真信她那些疯疯癫癫的话。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坏事到底传到外边去，李老太太日夜熬着，心里难受啊，自己就那么一个孙女，还给人泼污水。如今李织语开口就戳老太太心窝子，可不就是要她命。

“胡说什么！”老太太先给气着，“谁给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的？告诉祖母。”

李织语给她抚心口：“祖母先别火，我就是偶然间听到一耳朵，我才不是丧门星那种东西呢，我要当，也是个福星，保佑你老人家长命百岁。”

老太太这才败了点火气，她可担心自己孙女听到那些话，一时半会想不开，“对，你是个福星，祖母的福星。”

李织语露出个笑脸：“那祖母别让我走好不好，我在家里陪你，有事儿我给您解忧。”本来说那句丧门星就是为了留下来，外边那些人怎么讲，她自个不关心，却不能让自个祖母把责任全担了去，纵然无法分忧，能陪着总是好的。

老太太揽她到身边坐着，终是叹口气：“织语啊，祖母想你开开心心长大。”

“我很开心啊。”李织语仍旧笑着，眼睛看着白花花的墙，什么感情也没有，“等爹爹回来，母亲变回从前那样，我就更开心啦。”

“好，咱们一起等。”

李织语放下心来，只是待孙嬷嬷回来后，老太太还是铁下心让她呆在屋子里：“听话，我现在要去跟你母亲说些事儿，你还小，有些事不能碰。”

刚才勉强让老太太留自己在家，这会子再不能蹬鼻子上脸，李织语点点头，老太太还不放心，“先别着急睡觉，走几圈，看看书，免得积食，消完食后再睡觉，记得吗？”

“我晓得，祖母放心吧，咱们家就这么点地儿呢，不会出岔的。”李织语一一都应下，老太太爱怜地摸摸她脸蛋，带着孙嬷嬷去赵氏屋子里。李织语见她们身影融在夜色之中，飞快转身拿上斗篷披好，急急跟上去。

赵氏夜里睡不着，拥了被褥坐着，生怕有人害自己，脸都已经没血色，还是用两只眼睛死死盯住外头的红桃，目光如炬，隔了层纱帐，也依旧灼人。红桃浑身不自在，越坐越哪首，干脆放下手上的绣活，到外头透气。

谁知这一出门就遇见老太太和孙嬷嬷。

老太太站在夜色里言简意赅问道：“睡下了？”

红桃连忙点头，“还没有，午时睡得较多，现在还醒着，只是还在床上坐着。”

老太太面色微沉：“嗯，你在外边侯着，没我意思，不许进屋。”

红桃只觉得心惊，自打她第一日随赵氏进李家门便晓得这老太太最是和气不过，哪里有露出过这样的神色，还想再问，孙嬷嬷已经同老太太进屋，门啪嗒一声关上，红桃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全然没注意到烛光中掠过一片衣角。

房里闷，老太太只皱回眉头，便兀自坐在内室茶桌边的绣墩上，孙嬷嬷把纱帐统统抓住挂起来，对着赵氏，也没有笑影，硬梆梆说道，“夫人，老太太在呢，请出来吧。”

赵氏两手抓住被褥，反倒阴测测地笑了：“只怕在老太太眼里，我已经不是李家媳妇，既是如此，我为何要出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吗？呵。”

“夫人多思。”

赵氏却咬牙切齿挤出话：“多思，好笑，若老太太还当我是李家儿媳妇，还叫个奴婢来践踏我，这不是打我脸吗？”

孙嬷嬷侧开身子，还是那句话：“夫人多思了。”赵氏的确是想太多，孙嬷嬷原本生得就高，这会子不苟言笑站在踏脚上，瞧起来确实严肃可怖些，可还没到居高临下的样子，而且偏偏赵氏又死活坐着，可不就衬得她更矮。

若说老太太对这儿媳妇原先是九分的满意，如今便是扣得连五分都没有，摆了手道：“行啦，你心里面早已将我们当作恶人，我也懒得再劝你，今夜过来，我是要告诉你，你父亲身子不痛快，如今躺床上去了。”

赵氏一听，竟是绞起被褥：“我就知道是那丧门星克的！”

老太太看都不看她，“你若真狠下心，不要我家织语，等你养好身子，我送你回赵家，亲自跟你父亲母亲碰面。”

“不，我今儿个就要去！”赵氏咬咬下唇，“父亲本就身子不好，这时候若我不回去，万一出事，谁来照顾他老人家。”

老太太素日并非那等铁石心肠的人，这回却一槌定音：“你还是我李家媳妇呢，我说什么，你照做便可。”

赵氏冷笑：“老太太好恶毒的心！”

“是啊，我可不就恶毒吗。”老太太拢拢身上的斗篷，“我若不开心，跟着躺病床上不让你出门，谁你能为你说话，外头的人难道还能说句不对吗，你也别作出那副模样，咱们谁也不欠谁，你自己不爱惜身子，走出去，反倒给我李家丢人。”又睨她一眼，“还顺便把亲家的脸面丢的一干二净，养出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模样的姑娘。”

赵氏气得说不出话，老太太站起来就要走，孙嬷嬷忙过去扶住她，手搭得依靠，老太太又回头道：“若你不把自己给养得白嫩回来，从今往后，就住在这屋子里，半步不许踏出去，至于中馈，我自己会打理好。”说罢便离开，再没有回头。

赵氏登时把枕头给砸了：“一群贱人！”

红桃在外头听得浑身打颤，也不知道被冷的还是害怕，老太太拍拍她手：“你别怕，今夜夫人心里存火，你不必照顾她，等明日，夫人脾气消下来，你再好生服侍。先去睡吧，这几日你辛苦了。”

几句话叫红桃忍不住红眼：“多谢老夫人体恤。”

老太太回了自个屋，斗篷还没解，先去内室看了李织语，此时李织语正拿着竹谱，边在屋子里绕圈边看，一副认真模样，小脸红扑扑的，等见到老太太，立时放好书，噔噔噔跑过去拉她的手，“祖母冷不冷，外头风大，您渴吗，要不要喝水，我去给您倒。”

孙女懂事，老太太心里高兴，可也难掩疲惫：“莫急，祖母就出去找你母亲说话，哪里会累，何况我身边还有嬷嬷呢，织语，快去睡吧，小孩子哪里能晚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