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就被远处的喧闹声吵醒了。
见大姑娘醒了，柳青连忙过来为她换上早已准备好的衣服……一身素缟。
“柳青！老夫人怎么了？”上官和容心中察觉不对，双手死死抓着柳青的肩膀质问着。
看着她双眼通红的样子，柳青犹豫着要不要现在说。紫兰已经将实情说了出来：“老夫人……没了。”
一听这话，上官和容的手好像没了力气，身子也斜斜地靠在身后的屏风上。
“大姑娘，不是奴婢们不告诉您，是老夫人去的突然。现在外面忙作一团，都在准备后事。”柳青正要将腰带继续系上，没想到上官和容一下子跑了出去。
紫兰伸出手却没有拦住，“姑娘！您还光着脚呢！”
不顾身后的呼喊，上官和容衣袖飘飘往安寿堂飞奔。祖母……和容还没和你待够呢。
见她急匆匆地冲进安寿堂，路上的家仆纷纷为她让出了一条道路。
往日她常来玩耍的安寿堂，如今全部挂上了素缟，长长的白布垂着飘摇，一副肃穆的景象。
而最疼爱自己的祖母，安静地躺在棺材中。父亲和母亲在一旁跪着。
见到她赤着双足，衣衫不整地冲进灵堂。镇国公夫人不悦地吩咐道：“带大姑娘回去穿好了衣服再来。”
“走吧，姑娘。”身后追上来的柳青屈膝恳求道：“姑娘，咱们回去把鞋子穿上了再来送老夫人。”
上官和容不管他们说了什么，并没有理会。扶着棺材的边沿，看着祖母梳理好了头发，穿上华贵的衣服，死气沉沉地躺在里面。
紫兰和柳青见到镇国公夫人愈发不悦，连忙上前把上官和容拉回来。“姑娘，要为老夫人守灵的时间还长，咱们先回去把衣服穿好了再过来。”
任由她们两人拉着，上官和容麻木地随着走。
此刻她脑袋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任凭她们为自己穿上素缟，戴上帽子。上官和容就像一个被摆弄的木偶，对一切充耳未闻。
当她再次进入安寿堂的时候，父亲已经去迎接前来哀悼的客人。就剩母亲和带着靖容跪在那里守灵。
她懒得打招呼，径直走到母亲身后跪着。
直到中午的时候，丫鬟在一旁低声提醒道：“夫人，姑娘们。该用膳了。”
她这才把思绪拉回来，发觉腿已经麻木了。镇国公夫人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起身，吩咐道：“你们也累了，去吃饭吧。”
柳青和紫兰一左一右将她架了起来，往安寿堂外面走。
直到她自己的脚步渐渐恢复了知觉，自己立在了原处。“你们去吧，我想陪着祖母清静清静。”
两人知道大姑娘素来跟老妇人亲热，也不在多说，微微向上官和容一福身，不再打扰姑娘。
自己回到了安寿堂，坐在祖母身边。靠着坚硬的棺材，却让她感觉是靠在祖母的肩头。
想起自己刚回来的时候，被母亲不分青红皂白怪罪，是祖母冲出来讲了护了自己。这样的事情从小到大，经历过许多。
现在，整个镇国公府已经没有自己真正的亲人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上官和容觉得有些乏了，她跌跌撞撞地起身。远处还有不少宾客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想必此时他们都在接待宾客吧。
“祖母……和容走了。和容现在相信重生转世之说了，如果下辈子我们还有缘分相遇的话，让和容来做祖母，你来做孙女好不好？”
“你疼了我两世，下辈子，我要把这些疼爱通通给你。”
上官和容端端正正地在老夫人的馆目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转身离去，身后衣裙飞扬。消瘦的身形、挺直的脊背如同一只竹竿，套上了旗帜，在风中张扬。
身后随她一起飞起的，是素白的缟绸。
上官和容心中仅有的一点亲情，随着祖母的离开，也埋葬在土里。
“大姑娘，摆膳吧。中午您就没吃多少，现在肯定饿得早。”柳青担忧地看着上官和容，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几天大姑娘都魂不守舍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老夫人一走，似乎把她的魂儿也勾走了。现在整个人每天不是倚在窗口望着院子，就是在案头慢腾腾地处理府中事务。
紫兰对柳青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这样根本没什么效果。
“姑娘。”紫兰从袖中拿出一个信封，呈到了姑娘面前。“刚刚我在外面的茶桌上发现的。”
上官和容半阖着眼睛，接过了信封。上面几个规规矩矩地字体映入眼帘，上官和容亲启。
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层宣纸，还是熟悉的狂放的字体。
上官和容看了之后，将信封掷入烛台上，任由火苗吞噬。
到了第二日约定的时间，上官和容准时出现在有间茶楼里。
“殿下这回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商量？”上官和容点了些胭脂，掩盖住之前憔悴神色。
云止心细，知道镇国公府近日有了白事，况且那是她从小最为亲近的祖母。见她避而不谈却难掩期艾。忍不住出声安慰道：“上官姑娘，节哀。”
上官和容勉强笑了一下，算是领了请。“殿下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小女子身上还有府中的内务未处理。所以赶着时间。”
从没有人在自己面前说没时间，也从没有人敢这么崔自己。看着眼前这个冰清玉润的女子，云止却生不出气来。
“你可知道你妹妹之前偷偷溜出府见云沧做了什么事？”云止定定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要不肯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上官和容摇摇头，懒得去猜测。
对面是未出阁的女子，云止还在思考该怎么开口跟她说这件事。“她和云沧，两个人在城外树林相会。云沧好不容易安抚了她，剩下的事情不用我说，以你的聪慧肯定知道了。”
没想到，上官和容听完后还扯出一个冷笑：“云沧跟她，两人真是绝配。”
“太子今日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太子沉吟一下，说道：“这件事还望上官姑娘能告知四皇子妃。”
“他们新婚燕尔四皇子就找了别的女人，这件事情一出，只怕会激怒凤羯国。这样一来，四皇子肯定会失去凤羯势力的支持。”上官和容条理清晰的分析道，手指轻轻扣在桌面，发出一下一下轻微的声响。
接着她的话，云止说道：“现在朝中已经有不少老臣联名声讨他觊觎凤羯势力，他的好友沐流夜见他朝中威望直降，为了避嫌也撇清了关系。如果四皇子妃跟他也闹僵了，那他真是孤立无援了。”
“岂止是孤立无援，你觉得他在镇国公府这里能讨好吗？”
上官和容一想起这两个人将要背上流言蜚语，上官靖容一辈子不能好好嫁人，云止在朝中也坠入低谷。她的心情就略微好些，唇边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
她对云止保证道：“殿下放心，凤羯公主之前在行宫住的时候，我们交情不错。这些话由我来告知她最合适不过了。”
“还有镇国公府，现在祖母去世了，没有人能影响我任何事了。我不会给她留情面的，做出这种事，有辱门楣。”
上官和容起身，对太子微微一点头：“多谢殿下告诉我，接下来，你我二人互相配合，不难成事。”
云止没想到这件事能令她恢复些许，回想起她刚过来的时候，眉目间掩饰不住的憔悴，整张脸也失去了生动，面如死灰。好像把自己紧紧封锁起来，建立起坚硬的堡垒，不让任何人靠近。
如今却能思绪敏捷的跟自己议事，云止心中也顺带着高兴起来。
从有间茶馆出来，上官和容并没有直接回镇国公府，而是让马车驶向了丞相府。
听家仆禀报说上官大姑娘来了，慕容绣放下了手中的事，连忙出去迎接。
“和容，今日你怎么来了？”慕容绣搂住上官和容的肩，一想到她祖母离开，心疼地说：“和容，你这几日可是好些了？”
“绣儿，人生老病死都是无法逆违的，祖母能有今日的儿孙满堂承欢膝下，也算是寿终正寝。你放心，我已经看开了，也不会因为祖母的离开做出什么傻事。如果祖母在天上还能看见我，肯定也希望我按照她的期望好好滴活下去。”
见她故作轻松地说着，慕容绣知道，她们祖孙的感情不是这一两句话能安抚的。便不再提起这个话题，拉着上官和容往厅中走去：“和容，今天怎么想起找我了？我听说你早已熟悉了府中的事务，肯定不得清闲。”
“我是想起凤羯公主沐依波，之前我们关系还是不错，如今她大婚了，我们这些姐妹都没有去看她，也不知道她在四皇子府中过得如何。”
“这很简单啊，等你有空，我们一起去看望她啊。”慕容绣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好友，现在见她还有心惦记别人，看来确实是走出来了。
“那好，等明天吃过午饭了，我过来接你。我有事情跟你说。”上官和容作势要走，被慕容绣拦了下来。
“有什么事情现在也可以跟我说啊。再说了，你好不容易来找我一次，这就要走了？”
上官和容略带歉意地笑笑：“府中还有事，我不能在外面待太久。许久不见，真是想你了。”她上前一步，抱住了慕容绣，真诚地说道：“绣儿，幸好我还有你这么好的朋友。”
慕容绣一听，嘴巴笑出了月牙，轻轻拍了拍上官和容的后背，安慰道：“好啦好啦，你放心，我永远是你最好的朋友。”
闭着眼睛，嗅着慕容绣髪间的茉莉花香气，上官和容知足地闭上了眼睛。
两个俊眉修眼，顾盼神飞的少女拥在一起，风景大好。
“好了，绣儿。我真的该回去了。”
慕容绣送至大门处，“那我们明天见。”
目送上官和容的马车渐渐走远，慕容绣也抬脚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