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陡然阴沉下来，没多会儿，狂风卷了密雨，哗啦啦砸落在营帐上，仿佛万千鼓点齐鸣。

叶瑶所在的偏帐很是舒适，两个守门的兵丁倒是尽责，一言不发地守外帐门前，便是头上和衣服上淋上了雨水都不曾懈怠。

军中少有女眷，自然也没有什么服侍人的婢女。于是，宽敞的营帐里，只有叶瑶一个人。

她当着两个守门兵丁的面打了个呵欠，做出困倦的样子，吩咐道：“我要睡一会儿，若是有人过来了，有劳你们叫醒我。”

“姑娘放心！”两个兵丁不觉有异，齐齐垂首道。

叶瑶点了点头，转到屏风后的床榻上，放下层层帷幔，躲进了昏暗的床榻中。

她从衣袖里取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她事先守在身边的蛊毒样品。将蛊毒粉末摊到白纸上，叶瑶划破指尖，向着粉末中滴了一滴鲜血。

红色的鲜血迅速转变成暗紫色，然后又变成绿色，最后恢复为鲜红色。倒是里面的粉末由姜黄色变成了纯黑色，散发出一种刺鼻的焦糊味。

“果然如此！”叶瑶在心中暗暗说道。

自古以来，九州大陆上就流传着两种修炼体系。一种是基于灵根的灵术师体系，另一种则是基于血脉的巫者体系。前者因为修炼起来进阶快，门槛低，且有灵根的人多而迅速昌盛；后者则因为严格依赖血统，门槛高，进阶极慢而日渐式微。

可是，慢也有慢的好处。比如说，巫者的血统往往有许多神异之处。比如说姽婳的毒巫体系，在炼制各种奇毒，以及招魂驱魂之术上很是逆天，而如叶瑶这样的，则是另一个完全相反的体系，医巫。修习这一体系的人，具有不可思议的自愈和避毒能力。

毒巫的鲜血可以孕育出世上最可怕，最难缠的蛊虫，医巫的血液则恰好是所有蛊虫的克星。

将一应事物小心地收好，叶瑶起身，走到屏风外，提笔，在桌子上写了一个丹方，交给守门的兵丁，吩咐道：“照着方子把这些灵材取来，我要炼制克制疫病的丹药。大营里的弟兄都等着呢，务必要快！”

“这是克制疫病的丹方？”那兵丁迟疑道：“姑娘为何会知道？”

“这是我师门的机密，不便外传。你只管找我的吩咐，把东西取来就是了！”叶瑶语气中染上了些许严厉，道：“若是耽误了时辰，死的可就是成百上千的弟兄了，这干系你担得起吗？”

“姑娘放心，属下一定帮您把东西取回来！”其中一个兵丁收起纸条，拱了拱手，转身冲进了滂沱秋雨里。

劲风又逢密雨，天地间水汽迷蒙。叶瑶站在营帐门口站了一会儿，忽听风声雨声里传来一阵车马声，一辆宽大的四轮马车从雨幕里驶来。

马车以顶上罩着一层能防雨的黑锦油布，前面垂着厚实的翠霓车帘，车帘的一角上，绣着一个云篆的“桓”字。这说明，车中人是桓家的贵人。

“这是哪家贵人，为何能在这军营里驱车直行？”叶瑶做出讶异的模样，好奇地问身前的兵丁。

“李姑娘，那是大帅夫人的车驾！”守门的兵丁低语了一句，脸色一变，忙单膝跪地，在一边见礼。

马车却没有直接驶向帅帐，而是暂时停到了叶瑶所居的偏帐门口。车帘子挑开，一个杏黄衫子的婢女先走了出来，然后从车厢里扶出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

那妇人正是赵丽华。不过，她的相貌却和“丽华”二字半点儿都不想干。那略显平板的五官上，妆容也是一样的刻板，显露出一种源自灵魂的固执和强硬来。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这西山大营中？”那婢女瞧见叶瑶时，脸色一变，随即厉声道。

“见过赵夫人！”叶瑶微微屈膝一礼，说道：“民女是叶公子的表妹，姓李。”

“你是叶宣的人？他带你来军营做什么？难道不知道，这军营里一向不许女眷入内吗？”那妇人一扬眉，露出几分尖刻之态来。她略有些发福，眼中透出逼人的诘问之色，就连眼角被脂粉掩盖住的皱纹都深深陷了下去。

不许女眷入门？那您都在这里直接驱车了，怎么不见人上前阻拦呢？叶瑶心里转过这些念头，面上却恭恭敬敬道：“民女略懂医术！”

赵丽华冷笑了一声：“你懂医术？真巧，叶家大公子身边的美人儿竟全是懂医的！”

叶瑶轻声道：“夫人过奖，阿瑶愧不敢当！”

赵丽华皱眉看了一眼被雨水打湿的一角，淡淡道：“行了，既然你懂医术，倒是省了我的事了。跟我走吧，我们府上那位如夫人最近身子不好，你去看看她究竟有病没病！”

“是！”叶瑶继续恭敬道。

守门的兵丁脸色煞白，出声道：“夫人，赵将军有令，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搅李姑娘！”

赵丽华不耐道：“我也是任何人吗？你口中的赵将军，是我的亲兄长！”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赵将军那里，我亲自去交代。”

兵丁咬了咬牙，说道：“夫人见谅，军令如山，末将不敢有违！”

赵丽华勃然大怒：“你敢无视本夫人的话？”

兵丁站起身，如标枪般立在门口，坚定道：“小的只受命于将军！”

叶瑶低低咳了一声，为难地说道：“赵夫人，要不还是算了吧！这西山大营里有的是军医，不差民女一个。”

赵丽华见他们如此，心气越发骄盛起来，忽地一扬手，打了那兵丁一个响亮的巴掌。她的手劲儿不小，也不知是因为有几分身手，还是多次练习此类动作，那兵丁嘴角出血，门牙也掉了一颗，看上去好不可怜。

“愣着干什么？还不跟上来！”赵丽华转身上车，对着叶瑶冷冷说道。

叶瑶眼含歉意地看了倒霉的守门兵丁一眼，从衣袖里取出一粒疗伤丹药，塞给了他。

这军营中的伤药有问题，若是让他去敷金创药，三天后，这大帐里也许会多出一个染疫的病人。

【作者题外话】：下午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