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太医已经年近古稀。

他是太医院的院首，听说叶家家主病了，天和帝特意点了他的名字。

陈太医诊过脉，得出了和叶宣一样的结论。

“大公子瞧得不错，是子夜劫！”他斟酌着说：“实不相瞒，子夜劫这种毒，若是在毒发之前，尚有办法解掉，可一旦毒发，就回天乏力了。”

言外之意，让叶家人准备后事吧！

他瞧见叶瑶的时候，心中涌起一丝微妙的同情。

叶昶一死，这叶家小姐的婚事就要搁浅。宸王殿下真是不走运，前头的几个未来王妃，有的早夭，有的悔婚另嫁。

这一个呢，好不容易捱到了成亲的日子，居然又在成亲的前一夜，突然死了父亲。

克妻这回事，大约不是捕风捉影。

这下子，兰姨娘是真的心慌了。

怎么可能是子夜劫？怎么可能根本无解？

眼下，她只能指望还在路上的姽婳大师了。希望她能有办法，力挽狂澜。

房间里响起一片哭声。

众人送陈太医离开，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都做出一副哀伤模样。

时间似乎变得格外漫长，特别是对于兰姨娘来说。

偏偏采苓和叶福迟迟未归。

离子夜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这二人终于满头大汗地回了府。

但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那个所谓的“姽婳师父”。

“太爷，老奴把玄女庙和玄女庙周围的人家都问遍了，他们说，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姽婳大师的人。玄女庙中，也没有什么精通医毒之术的高人。”叶福恭恭敬敬说。

“正是，敢问兰姨娘，你可是记错了地方？”采苓也附和着说。

兰姨娘呆住了，如坠冰窟。

“怎么可能？”她喃喃低语，两眼一翻，忽地晕了过去。

陈太医回宫后，把叶昶的病况回报给天和帝。天和帝听罢，眼中阴云涌动，半晌方道：“子夜劫，叶昶怎么会中这种毒？他在叶家，怎么会中毒？”

陈太医无言以对。

“这么说，叶昶今夜必死无疑？”天和帝皱着眉问。

“正是！”陈太医说。

天和帝摆了摆手，心中却在怀疑，这件事里，有没有楚渊的手笔。

他以婚事要挟楚渊，楚渊根本没有回应。莫不是早就做了打算，除掉叶昶，以丧事拖延婚期，好在日后想办法解决掉这个不合心意的未婚妻？

这是个好机会！只要能抓到楚渊的尾巴，查出下毒之事的幕后真凶。

“把太子和刑部尚书叫来！”天和帝对身边的黄公公说。调查下毒人这种事情，就让他们接手吧！

子夜时分，楚乾和刑部尚书带着一干御医，以及数百禁卫，浩浩荡荡的来了叶府。

太子妃叶菡病体未愈，只打发了贴身宫女过来。

叶昶病危的消息，迅速在天京城权利体系的最顶层流传开来。宸王府也得了消息，夜枭没有如众人想象中一样，松了一口气，而是觉得，可惜！

可惜，这个叶昶死的太不是时候了。他还指望着新王妃早日过门，帮着自家主上对付寒毒呢！

楚渊闻讯，也带了人离府，去叶家拜访。

那时候，子夜刚刚过去，上弦月悬在中天，如一叶冰玉雕成的孤舟。

还是晚了一步！

他心里明白，若是叶瑶愿意出手，绝对能把叶昶的性命延续到明天以后。若是她不愿意出手，他此时赶过去，也无济于事。

叶瑶，她会出手吗?

应该不会。

楚渊心里清楚，她若是愿意出手，就不会让叶府的人去请陈太医了。

拖延婚事，哪怕这事儿和叶瑶没有关系，至少也是她默许的。

她究竟想干什么？

此夜的叶府格外热闹。

太子带人守住各处，刑部尚书一个接一个的问话，御医们则去府中各处查找毒源。

楚渊赶到的时候，叶昶已经死了。

叶家的大小主子们都聚集到了抱月轩，他扫视了一遍，却没发现叶瑶。

“叶老，节哀！”楚渊与众人见礼毕，看向默然站在人群中的叶宣。

“父亲新丧，舍妹哀思过度，体弱难支，先去休息了！”叶宣知道他在找什么。

叶瑶会“哀思过度”？楚渊根本不信这话。是怕他问罪，提前躲起来了吧？

“本王府上有几个擅医术的侍女，明日，着人送两个来给三姑娘使唤。”楚渊温言说：“大公子医术高明，毕竟是男子，总有不方便的时候。”

“不敢让殿下忧心！”叶宣恭敬道：“懂医术的女子，叶府应该也有。”这两个医女来到叶瑶身边，哪里是供人使唤的，分明就是来盯梢盯人的！

“总是本王的心意。”楚渊却不容他拒绝，“本王在婚事上，生的波折太多，实在不想再出事。”

“殿下好意，宣感激不尽。”叶宣不怎么道义地决定，把这个烫手的山芋踢给妹妹，“只是，小妹的性子一向野，怕会委屈了王府的侍女。这事儿，您最好亲自和舍妹商量。”

“本就是来服侍未来王妃的人，只有她们迁就主子，哪里有主子迁就她们的道理！”楚渊停了停，道，“大公子一战成名，本王当说一声恭喜才是！”

“臣多谢殿下！”叶宣淡淡说。有个官身，他以后就得自称臣子了。

“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楚渊瞧了发号施令的太子一眼，“去你的住处说吧！听雨轩？”

“殿下，请！”叶宣点了点头，引着楚渊移步，走进明着灯火的听雨轩。

听雨轩。

这二人一进门，大丫鬟依云便迎了上来。

“大公子，三小姐在……”看到楚渊，后面的话自发吞了回去，匆匆跪下行礼，大声道：“拜见宸王殿下！”

下人们呼啦啦跪了一地，叶宣已经看明白了，叶瑶十之八九就在听雨轩。依云那话，是在刻意提醒叶瑶。

真好！明明躲了起来，还是被正主抓了个正着。

楚渊淡淡笑了笑，示意众人起身，走到正堂。

叶瑶果然在这里。

她穿着一条素白色罗裙，青丝用一条月白色缎带挽住，未着簪环：一副孝期的穿着打扮！

“殿下，哥哥！”叶瑶站起身，脸上有几分倦色，却没有所谓病容。

雪团子窝在她的腿边，瞧见旧主人，“蹭”地蹿到了桌子上，摇了摇尾巴，“吱吱”叫了两声。

叶瑶听明白了，雪团子在提醒她，火元石，她收集的火元石，该拿出来了。

她笑笑，从衣袖里取出一个三寸见方的锦盒，摆在桌子上。白狐狸立即抱起盒子，讨好地送到旧主人身边。

楚渊应该是听明白了雪团子的话，直接收起锦盒，没有打开，笑道：“你们运气倒是不错！”

叶瑶讨好地笑了笑，不失时机地恭维了一句：“是殿下洪福齐天，臣女不过适逢其会！”

瞧见她的笑容，装成兔子的白狐狸一样，天真里带着点儿狡诈，楚渊心里的郁气莫名消散了去。这女孩子，当真是和雪团子一模一样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