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仰过石梦冰的衣冠冢之后，姜迟带着张雪和张美去了魔法学宫的宿舍区。

这条路线几千年来也没有改变过，但宿舍的设施倒变了很多。那许许多多的明显是住宅的建筑却像是一列列布满规则蜂窝眼儿的圆柱子，不时有稀稀拉拉的人影从不同的蜂窝眼儿里飞翔或者说漂浮着进出。而在这些巨大的圆柱子的阵列之中，却留存着一座张美格外熟悉的低矮建筑——那是他和石梦冰一起居住过的地方。

“看这尿性……”张美故意指着那个方向，问姜迟，“这古老的东西绝对是和石梦冰有关的……文物，对吗？”

姜迟微笑起来：“果然机敏。”

随后，她抱起张美，带着张雪飞进了其中一个圆柱子的一个蜂窝眼儿里。一进去，首先是一道空门，接着是一个二十平米左右的……客厅。张子云正将他众多的物件分门别类着，而在左侧靠墙的角落，一个张美熟悉的倩影正坐在皮沙发上。

乌黑的长发，横斩的刘海，柳叶眉配丹凤眼，一身黑白分明的圆领香奈儿套装。没错，普雷尔·雷纳德。如果要挑剔眼前的人与张美记忆中的样子的区别，那便是瓜子脸的下巴完全没有了婴儿肥的痕迹，黑得灵动的眼睛里不再像是邻家小妹的活泼，倒有了些执着的学者的明亮，或者说锐利。

也许，这样的眼神，与传说中的疯狂科学家，只有一线之隔。

开口前的仔细打量让张美约莫明白了为什么她会成为张子云的导师，为什么张子云在提起她的时候会流露出一丝崇拜。

“普蕾尔，据说，一百二十年不见了。”

张美的招呼遭到了普蕾尔·雷纳德的无视——她只是直勾勾望着张雪，最终霍然站起，响了她那令张美熟悉的充满活力的嗓音：“我就知道，我是对的！姜迟，雪公主的事情，你对地球报告了没有？中国？法国？还是整个地球？”

“我不觉得雪公主的重现会是令地球人普天同庆的事情。”姜迟放开张美，走到普蕾尔·雷纳德身边，靠着她坐下，“想想恺撒是怎么死的吧！何况雪公主还谈不上是地球人的恺撒。”

“那你打算对多少人隐瞒？隐瞒到什么时候？”

普蕾尔·雷纳德斜眼俯视着姜迟。或许因为是姐妹，即使两人拥有着不同的国籍，处在不同的立场，她也问得如此直白。

“某种意义上说，雪公主从开始自学魔法，到施放出第一个魔法，只用了三天时间。”姜迟拉了拉普蕾尔·雷纳德的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旁，“毕竟，雪公主现在人在莫比菲斯，你懂的。”

“……好吧，我们可以考虑让雪公主留在平州魔法学宫自学一段时间，或者，我带她去我的实验室……”

“如果去了你的实验室，将来事情公开了，中国政府绝对会有人质疑我的妥协。”

两姐妹就张雪接下来的安排展开了谈判，但这样的谈判听在张美的耳里，简直是温情过余了。他背靠着离空门不远的墙壁，张雪就在他身边，笔挺地站着，似乎对这两姐妹讨论自己的事情无动于衷。而张子云依旧一件一件地整理着实验物品。

“地球上的政府拿莫比菲斯世界的永生者没有办法的，除非你想回地球。”普蕾尔·雷纳德轻轻摇着头，“地球上依然没有任何空间能够存在魔法，而魔法女神依旧孜孜以求地寻找莫比菲斯世界里的魔法以太。这样的时代不能指望永远存在下去。法国，中国，苏联，美国，彼此都忍耐着默契的军备竞赛，但军备竞赛不可能无限制地持续下去，四个大国都以不同方式在莫比菲斯世界扶植代理人，以期拓宽各自的影响力。可问题是，莫比菲斯的空间比地球人的宇宙有限得多，真正能让地球人向前的出路，只可能是奔向星辰。为了走在前面，为了转移社会压力，澳洲、非洲南部、西亚以及南美洲的很多地区已经成了大国的倾销地，甚至是武器的实验场。这样的社会轮廓，姜迟，你不觉得和我们在莫比菲斯世界的见闻很像吗？姜迟，我们已经是永生者了，眼光应该看得更长远，即使因此模糊了视线，冷漠了感情甚至道德，那也是……”

“当仁不让的。”

姜迟接过了普蕾尔·雷纳德的话头，她的脸色平静如水：“这可是我曾经对你说的话。莫比菲斯世界发达的三洲征战不断，魔法女神花了上千年的时间才掌握了决定性的权力。现在的地球，经不起那么久的折腾。雪公主如果入主爱丽舍宫，只会立即打破目前的动态平衡。二十世纪的革命时代的成就，实在太刺激二十二世纪的人的神经。”

“……没错。”普蕾尔·雷纳德的脸上泛起了赧然的表情，她朝向张雪，声含歉意，“雪公主，现在的法国，因为克隆技术的深入运用，早已生出了阶级固化的问题。无论您现在如何去看待，而今的法国人只会通过您当年的政策与言论去思考您的立场。而这样的结果……我可以负责地说，多数手握权力的法国人会赞颂您的功绩，同时祈祷您永远离开了人间。”

终于，张雪笑了起来。

“1994年我苏醒的时候，我就没有重返爱丽舍宫，现在的我更不会有那样的兴趣。你们说得没错，永生者的眼光应该看得长远。而我，一直以来，就眺望着。英雄只会出于动荡的时代，他们所做所为的目的从来不是获得英雄的称号；而那些在不需要英雄的时代一心想当英雄的人，不过是野心家而已。所以，停下这些议论吧！我只想待在莫比菲斯世界，好好研究一下魔法。普蕾尔，我家小美还记得你，你可不能对他视而不见哟！”

说着，张雪伸手按着张美，一把将他朝普蕾尔·雷纳德推了过去。

迎着踉跄而来的张美，普蕾尔·雷纳德咯咯地笑了：“正事儿总得先于私情嘛！小美，还记得当年我们一起在庄园里一起跑圈儿的日子吗？”

一把将张美抱在怀里。

“现在，让咱们一起瞧瞧，我那不成器的徒弟，这几年在外面搞了些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