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地球现在是公元2115年了……”
“恕我直言，现在地球上有不少学者认为你‘苏醒’的1994年，才是地球和莫比菲斯世界交流的开端。至于原因嘛，我觉得你应该比所有人更明白。”
姜迟打断了张雪小声的话：“另外，玛蒂尔达已经风烛残年，无论克隆手术怎么修补更新她的身体，承载着记忆的脑细胞终究不能由新的去取代，而她也不愿意成为一个只残存‘玛蒂尔达’这么一个名字的逐渐新生的人。我想，如果她得知你不仅穿越了空间，更穿越了时间，并且安然无恙，一定会了无遗憾。”
张雪眨了眨眼睛，显然姜迟话里的信息量颇大，而张美见母亲没有直接去问，便自己开了口：“迟姐，如果我没记错，当时是那辆汽车发生了爆炸吧？玛蒂尔达没有罹难？”
“她只是中度烧伤毁容罢了。随着科技的进步，整容手术的效果越来越……鬼哭神嚎了。”姜迟讲了一句俏皮话，然后反问道：“话说回来，你们同样在那辆车里经历了爆炸，但你们不也看上去没多少改变吗？”
“……看上去……”
张美最终喃喃无声。而张雪则在此时起了新的话头：“姜迟，永生魔法是否是莫比菲斯独有的技术？”
“是的。在地球上，延长生命的办法虽然纷繁，但脑细胞的消亡总是一个跳不过的坎。即使最有希望的办法，也不过是产生新的脑细胞——这虽然可以让人将生命和智慧延续下去，但记忆却将随着最初的脑细胞逐渐死亡而逐渐失却。即使通过外界记载而重新获取，当事人也会在心里不认同，这在学术界几乎被认定为无解的心理疾病。”
“那么，永生魔法是怎么解决的？”张雪双手合拢，撑着下巴，倾身向前，凝视起姜迟来，“换句话说，永生魔法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基理？”
这个问题让姜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伴随着的是她以及她所坐的木椅一并飘离了地板，在半空中缓缓旋转。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开了口。
“在解释永生魔法之前，我先说一个关于魔法的我所相信的假说。而在说这个假说之前，我需要提到一个数学上的常识——特解和通解。简单地说，绝大多数魔法最初的发现都是‘特解’，而只有通过‘特解’逐渐得到‘通解’的全貌，一个魔法才会真正巩固下来，成为可以普及流传的魔法，并且，掌握了‘通解’的魔法，往往能够扩展为一类魔法。”
凌空旋转中，姜迟似乎发现了张美依旧有些懵懂的神态，便换了一个角度去解释。
“我举一个例子：在二维平面中，我随便划一条直线，我们假定，这条直线就代表着一个具体的魔法。此时，我们除了这个魔法，或者说这条直线，其他的，什么都不清楚。那么，我们可以在这个平面里定下一个坐标，可以是随意的，也可以是有所考虑的。在这个坐标体系里，我们可以为这条直线确定一个表达式——这在中国是初中数学教科书上的知识。在确定了一条直线，或者说一个魔法的表达式之后，我们可以将这条直线在平面中平移，平移之后，那将是一条新的直线，换句话说，就是一个新的魔法。这个新魔法和之前的魔法肯定有所区别，但也显然有所相似，于是，我们可以通过将一条直线平移而得到许多新的直线，这些直线显然彼此平行——也就是说，我们可以通过一个魔法而得到很多相似的魔法，如果不考虑差别划分的实用性，理论上，新的魔法的数量是无限的。很显然，这些魔法彼此之间有共通之处，所以我们可以将其归成一类。那么，这些直线集体形成的直线簇，就是一个‘通解’，而每一条具体的直线，就是一个‘特解’。”
见倾向于数学知识的说法让张美立即明白了，姜迟便继续类比起来。这一次，她又静静地旋转了一小会儿。
“可是，无论是数学还是魔法，都不可能停留在初中知识的水平。在魔法的探索中，很多时候，偶然发现的新魔法往往不是‘特解’那么简单。比如说，也可能是‘包络’。关于包络，我就举一个经典的例子好了——同样是二维平面中，有一群数量无限的满足一定规律的直线族，注意，是直线族而不是直线簇了，将它们全部在这个平面上划出来。因为它们的数量无限，所以从常识上也许会认为它们将把整个平面覆盖。但事实上并不一定如此。例如有一种情况：最终，平面上没有被直线族覆盖的地方，是一个圆形。直线族里的每一条直线都和这个圆形的边界相切。在数学上，这个圆就是这个直线族的包络。从通解和特解的意义上来说，这个圆和每一条直线都有切点，可以看作是一个特解，但它和直线族的通解之间的关系显然比起我之前举的那个例子要复杂得太多了。那么，如果某一个新发现的魔法其实是一类魔法的‘包络’呢？如果在发现一个‘包络’的时候，那个时代的数学知识里还没有‘包络’这个概念呢？”（注1）
姜迟眨着眼睛，注视着张美，仿佛在等他的回答。
“……这将让许多搞魔法研究的人发疯吧？”张美不懂魔法，却明白姜迟提到的数学知识，稍微的沉吟后，他有些不寒而栗。
“没错，莫比菲斯世界的魔法史上，令人嗟叹的故事并不比地球逊色。无论是寻找上帝无果的牛顿，还是醉心于发明永动机而一生无成的无名之人，在莫比菲斯的历史上，都能找到相似的家伙。”姜迟那张以冷淡为基调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微笑，“那么，具体到雪公主所问的永生魔法。永生魔法属于大分子魔法，如你们在《莫比菲斯简介》上看到的，这样的划分是地球和莫比菲斯世界交流之后而产生的，也是最适合习惯了自然科学体系的地球人所理解的魔法划分方式。也就是说，永生魔法需要施法者对于魔法以及事物的控制达到大分子级的精细程度。而控制的对象，显然是自己的身体。但是，很显然，任何人的脑子都没有足够的计算力去同时调配自己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的运行，所以，永生魔法其实是一种暗箱操作。最初，施法者对自己身体的很小一部分进行操作，通过相对简单的可控方法，试图改变其细胞分裂的性质，通过不断的实验，无数的失败，最终得到一个可控的让细胞摆脱分裂次数的上限的操作模式。然后，将这个模式逐渐推广到自己的整个身体。最终，施法者的身体便得到了永生。相比地球上的科技，永生魔法的优势在于，整个操作过程是由魔能作为动力的，有着无可比拟的安全性，但同时，这个魔法需要施法者自己全程操控，对专业知识储备、魔能持续供给、精神集中稳定的要求，非常苛刻。所以，从前的莫比菲斯世界没有系统的生物学知识，掌握永生魔法的人屈指可数，即使从地球获得了自然科学的知识储备，长时间精神集中稳定这一条，依旧让绝大多数人望之兴叹。总地来说，因为有暗箱过程，即便衍生出了不少相关魔法，永生魔法依旧是一个特解型魔法，而找到通解的那一天，目前还遥遥无期。”
似乎，姜迟的“魔普”告一段落了，但她发现张美翕动着嘴想问什么，便补充了一句：“大分子级的魔法操控，即使是计算机也吃不消。而通过已有的成功者的暗箱操作方法，让人或者计算机来对其他人完成的思路，在一开始就被魔法女神给砍了。”
“为什么？”
张美一问出口便似乎想到了什么，而一直聆听着的张雪则是理所当然的眼神。
见此，姜迟的微笑不觉浓了几分。
“在永动机发明之前，普及永生魔法等于自杀。”
（注1：其实，这些都是比较浅显而有趣的数学知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百度了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