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张美穿越到这个“有魔法的世界”以来，第一次亲眼见到一个魔法，一个貌似非常简单，也被施法者说成粗浅的魔法。甚至，在一些与魔法无关的武侠小说中都可能出现的境界——隔空取物。

没错，这是一个有魔法的世界。几天以来不明觉厉的见闻全不如此刻时断流平淡无奇的伸手一招来的震撼。

张美怔怔出神的样子引得时断流微笑，她似乎对这样的表情见惯不怪，再度伸出右手朝张美往下按，一股柔和的力量立即压在张美的肩头，诱使他坐了下去。旋即，这股柔和的力量消失了，仿佛从没有出现过一般。

“当初我第一次亲眼见到魔法时，也是这个样子。只不过，你远比我幸运，引领你进入魔法这个世界的是梦冰，是一个好人啊！”

“这……这……”

张美开口半天还是说不出像模像样的话来。或许，不是没词儿，而是那些直达心声的话在这个世界未免太过突兀——比如，“这不科学”什么的。

“梦冰是好人？”期期艾艾半天，张美最终换了一个话题，“她对我的确没得说，好得近于不真实。那么，除我之外，她又好在哪些地方？”看了看时断流的脸，他又补充了一句，“毕竟，我也许将来会和梦冰……更加亲密，所以想及早多了解她的事情。”

时断流合上了手中的书卷，微妙地看着他。

“梦冰不过是威东将军的女儿，在这魔法学宫算不得什么。但她潜心钻研，不慕奢华，待人以诚，礼贤下士。这样的人，如果不是赤子之心，就只能是天生野心了。可这样的人，有野心又有什么不好呢？这魔法学宫里，论私德能和她媲美的人，少。”时断流似乎想从张美的神色中发现什么，“你可知道，我是怎么入得这学宫的吗？”

“我当然不知道。”

见张美很配合自己的话题，时断流继续了讲述。

“我生于诚国官宦之家，家中遭倾轧而落大祸。童年为官奴，流落至宋国，配与平州魔法学宫祭酒。祭酒悉心教习我三载，欲待我年满十五而享。”似乎，时断流对于讲述自己被人从小调教的事情，没有怨怒，连情绪的波澜也没有，“十五长成当夜，妆成见妒，曲罢人服。我以死与祭酒约，他允我进学三年，若三年期内我未能晋为魔法学徒，则一世甘心逢迎于他。祭酒喜我色艺，允诺。两年有余，我果然晋身。祭酒欢喜而不舍，强与我约定，我为三年魔法学徒，资材人脉极尽供给，若未能晋为法师，则依旧一世以奴心委身于他。”

话到这里，张美的好奇心被勾了出来：“那么，如果你真成了法师呢？”

“从进学伊始，未满六年便成法师，单凭这慧眼识人的功绩，也足够祭酒名动天下了。”时断流浅浅一笑，那笑容简直能让多数人心神荡漾，“况且，宋王若任凭一个法师与人为奴，那么宋国离灭亡也不远了。”

张美咂舌，默然不语。

其实，他是在和张雪交流。

“母亲，如果这时断流没撒谎，她也算一个人物了吧？”

“可谓豪杰者，必有过人之处。”张雪的声音在他脑海里轻飘飘地回荡着——这大概比时断流的声音悦耳，“从小逢大变，不曾自弃，却有进退，知道该争取的时候去争取，人生现曙光后没有爆发户的嘴脸，一切谈吐都有淡然之心——这样心性的人，就算没有这般漂亮模样，也不会长久屈于底层的。”

很显然，同样一段自述，张雪能够获得的信息比张美多得多。

“除此之外，学宫祭酒这个称呼，再印证时断流后面的话，多半指的是大学校长之类的职务了。而这样的学宫一把手，可以蓄女童为奴，以待十五而享，说明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社会，奴隶制度至少还没有脱离干净。而存在奴隶的社会的生产力，再大也大不到哪儿去，这意味着这个有魔法的世界的文明程度不过了了。再结合时断流赞美石梦冰的字眼儿——礼贤下士，虽然是另一个世界的另一种语言，却是同样的意思——这可是一个有时代烙印的成语。时断流说私德能与石梦冰媲美的人少，十有八九和礼贤下士的评价有关。完全可以试想，一个他国流落来的女童奴，而且色艺羡人，在将子宦儿充斥的魔法学宫进学，会有怎样的遭遇？她却和石梦冰成了好友。小美，细细思量思量吧！”

“……母亲，我需要向你学的……还多啊！”

“这些话就免了，继续和时断流周旋去吧！”

随着张雪笑骂的话音在自己脑海中落幕，张美再度打量起近在眼前的时断流来。这一次，丝毫没有了秀色可餐的意味，他的眼里流露着纯粹的佩服。

“时……断流，”停顿之间，他还是选择暂时称呼时断流的全名，“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和我说这些……”

“无妨。祭酒和我相约的事情并没有在学宫隐瞒过，几年以来，风言冷语我早就习惯了。”时断流朝着他微笑，“你问我梦冰好在哪里，我自然要告诉你她好在哪里。”

这样的抢答彻底让张美无话可说了。

“时断流……”

“你和梦冰关系匪浅，叫我断流就好。”

“好吧，断流。你的确……”张美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可以问一下吗？进学三年成为魔法学徒，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个问题让时断流眨了一下眼睛。

“中洲十国，能入各自魔法学宫进学者，权才钱荫，必占其一。一般进学五年未见希望的有一半强，略有希望的再坚持五年，大多仍无成果，此时其家族一般力有不逮，只得放弃。能坚持待到进学十五年以上者，几乎只有王族或者重臣独子。而法师数量，即使包括了魔法学徒，历来也不过万里生一。”

一席话到此，时断流抬眼直视张美：“那么，不足三年晋身，究竟算得什么？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