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秦暮歌眼前的两部手机几乎是同时响了起来。

这让他忍不住喃喃念叨了一句：“这不像是中岛美名算无遗策的风格啊……倒是一脉相承的出人意料之外。”

随着其中一部手机先被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了忍耐着情绪的厚重声音。

“小秦！张美到底打算干什么？为什么不事先沟通……”

“报告首长！事发时，我被张美安排了守卫日本新政府所在地的任务，并不在他附近。此刻，他正主动和我通电话。现在时间紧急，我建议，首长可以直接和张美沟通。”

话说完，秦暮歌便接通了另一部手机，两边都摁下了免提。

“喂，秦暮歌吗？替我联系北京……”

“张美，现在北京的电话已经打来了，你们直接交谈好了。”

说着，秦暮歌将两部手机贴着并排在桌上。

然而，或许是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再是秦暮歌了，两部电话里同时保持了沉默。

这沉默持续了十多秒，张美首先开口了。

“既然秦暮歌背了书，我就不再确认你的身份了。现在，我有三个要求，或者说命令，因为日本做不到，而做得到同时我愿意信任的，只有中国了。”

“……你先说具体内容。”北京那边有几秒的思考。也许短暂，也像漫长。

而张美的口吻，始终保持着坚定不移的匀速。

“第一，用卫星监控印度可能存在核设施的区域，如果有任何异动，立即通知我。第二，请动员并预备部署一个只携带足够轻武器的空降师部队，我不确定在未来的24小时内，是否会需要支援。第三，如果美国因为我刚才的演说，而产生了任何不利于全球的反生化危机的举动，请中国不要再投弃权票了。即使出于国家利益的考虑，决定保持军事中立的态度，外交部也应该当好吃过钙片的抗议部的角色。你们觉得呢？”（注1）

听着张美的要求，秦暮歌有些搞不懂了。

这一次，经过了几分钟的沉默，电话那边才有了回答：“小美，你究竟打算做什么？你的要求，中国在原则上不是不能接受。”

“我也不确定我这么做对不对。我只是觉得，阿莱克茜亚·亚希福特作为一个生物病毒方面的科学家，对核武器的了解并不切实，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一定程度上，用事实验证理论，是最可靠的。而且，我比较担心，日本的警察部队，还有黑社会成员。甚至自卫队，他们的纪律，在高比例死亡的压力下，是否能够像抗美援朝时期的人民志愿军那样，保持不可思议的战斗力。最后，我始终觉得，在横须贺有白种人海军司令部的存在，这终究不符合中国人民的长远利益。”

张美的话让秦暮歌怎么听怎么像“一曲忠诚的赞歌”，但他不敢相信中岛美名的儿子会这么简单，更不敢在这个时刻插嘴。只是，他很期待首长的回答，虽然他也不知道，该怎样答复张美的要求最好。（注2）

不过，张美已经没有耐心等待了——仅仅过了半分钟，他就又开了口：“我回到日本，是为了继承母亲的遗产，我不会在乎日本前政府的利益，但我必须在乎日本人民的利益。如果不能挽救日本人民的生命，我不介意用全世界的人命来陪葬。如果非要换一个顺耳的说法，那就是，我会毫不犹豫地将人类的生存希望，作为保证日本人民生存的筹码。而阿莱克茜亚·亚希福特这样的对手，让我不得不和她梭哈，毕竟，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我的立场已经表达了，究竟是令人赞赏的会谈，还是充分交换了意见，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强求了。”（注3）

说完，张美便挂了电话。

北京那边显然也听到了张美那头传来的盲音。又过了一会儿，秦暮歌收到了指示——“保持和张美的联络”。

……

在福岛核电站，一个小办公室里，张美的电话刚挂，就立即响了起来——野上冴子。

“小美，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美国政府已经向我发出警告并要求交涉……”

“不用管他。你就告诉对方，无论是美国总统、国务卿、驻日本大使，或者第七舰队司令，你都只需要告诉对方——要么履行安保条约，要么滚。把军事基地留出来给平民避难也比他们在关键时刻尸位素餐有用。日本可以忍受作为美国的提款机，但如果美国把日本当成是可消耗的肉盾，那就别怪日本拉着美国一起死。”

“小美……”

“冴子姐姐，不要害怕美国。你的骨头里不必害怕美国。”张美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身边的王艾达，李香莹，鸣户龙次，以及默然的警视长，继续着他那从容而坚定的语调，“为什么美国会在浣熊镇，在自己的国土上扔下核弹？除了快刀斩乱麻的意思之外，难道没有毁尸灭迹的意图？既然美国为了生化病毒，敢在自己国土上这么干，就不要侥幸它不会在关键时刻往日本扔核弹。所以，怕，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相信我，只有抱着背水一战的态度，日本才有希望绝境逢生。只要阿莱克茜亚·亚希福特不发疯，整个世界的格局将发生重大改变，我不仅要考虑日本怎样才能生存下来，更要考虑在将来的世界格局里，日本怎样才能争取到更加独立而安全的生存环境。退一万步说，如果阿莱克茜亚·亚希福特发疯了，那么不仅日本，整个人类社会，一定会完蛋，差别不过是时间的早晚。”

挂了电话，张美朝鸣户龙次和李香莹下令道：“鸣户龙次，率领你的鸣户组，集合所有在岗的核电工程师，叫他们准备好爆破破坏核电站的准备工作，力求当真破坏的时候，能将环境污染的效果达到最大化。如果有人拒绝执行，先进行劝说，如果十分钟内劝说无效，就地枪决，如果枪决了所有工程师也没人愿意执行，那就通知我，我亲自去做。香莹，你带上狙击器材，以及足够的弹药，如果有必要，可以向警视长要求调拨少量协助人员，任意选择狙击点，做好防守核电站的准备。如果我的预料没错，很快，这里便会遭到大批的丧尸冲击。”

“知道了！”

目送着鸣户龙次和李香莹分头走远，张美看向了警视长：“警视长，如我刚才所说的，请你继续指挥部队，尽力防御可能即将到来的袭击。顺便转告野上首相，有什么和丧尸有关的军事动向，先通知你，你再转告我。我先在这儿休息一下。虽然我已经和北京联系过了，要求他们做好空投支援的准备，但我希望，你们的表现能够让我不去请求，毕竟，国家的生存、地位和利益，不可能靠别人的帮助和施舍得到。我不会在意你和你的部队的生死，因为，就像在中国显示出使用核武器的决心之后，生化危机的蔓延在中国划定的保护区域内停止了脚步——如果日本想要活下来，首先要让阿莱克茜亚·亚希福特看到我们的决心。警视长，如果你们拼光了，我将直接面对。”

“……”警视长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最终，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也离开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张美和王艾达。此时，他长吁了一口气，拣了一张椅子坐下，打量起王艾达微微低头的样子。

“王姐姐，如果将来，我带你去和影响世界的力量谈判，你，会怯场吗？”

（注1：在20世纪90年代，中国外交部因为一些战略性忍耐，很多事情上只能表示抗议，愤慨，强烈抗议等等态度，于是被国内不少人鄙视为抗议部，甚至有人寄钙片给外交部。）

（注2：一曲忠诚的赞歌——源于2011年在网络中迅速窜红的一篇雄文《一曲忠诚的赞歌》，大约指的是在秘密战线上默默无闻为中国奋斗的人。）

（注3：梭哈是一种扑克牌赌博的术语，指的是压下全部赌注。“令人赞赏的会谈”和“充分交换了意见”，都是外交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