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归来》、《复苏的睡美人》、《雪公主重返爱丽舍宫》……

中岛美，也许在这里可以叫回本名张美了——他坐在会客室的沙发里，面前的茶几上规整地铺放着报纸。坐在他对面的玛蒂尔达正在大声翻译着报纸的内容。

“当张雪连浴血的衣裳都来不及更换，便第一时间回到了爱丽舍宫时，我们可以充分理解一个独裁者，这个法国的女希特勒将权力牢牢握在手中的贪婪……”

玛蒂尔达只念了一个开头就将手中的报纸扔了：“路透社的水准还是那么低级的文字游戏。它已经喋喋不休几十年了，法国人早就习惯了这小丑的聒噪了。”

张美不是很理解：“玛蒂尔达，如果法国人真的爱戴母亲，为什么能容忍英国人对母亲的积毁？”

玛蒂尔达笑了，笑得很轻蔑。

“小美，我必须纠正你的误区。首先，玛蒂尔达的发音不是你那样的，听起来很别扭。至于你的问题……也许十几年前你的母亲面临着困难，但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了。而且，保持对雪公主的诋毁的是英国的媒体，而不再是普通的英国人。再者，不是法国人能容忍这种诋毁，而是雪公主能容忍。她一再强调过，独裁者面对来自所谓自由的声音的质疑时，最好的办法不是落入窠臼的唇舌相讥，而是用她治下的人民更好的生活去打自由国家的脸，即使真要分辨，应做也是确保自己的声音被人听到，而不是让敌人闭嘴。在今天，就算还有法国人因为外国报纸的质疑而思考，也绝对不会在乎路透社的酸味儿。”

“更好的生活？”张美隐隐有些明白了，但他又有些不敢相信。

“民主也好，自由也罢，独裁也好，共和也罢。”玛蒂尔达的脸上洋溢着强烈的自豪，“苏联人拥有良好的生活保障，却没有自由的人生道路；美国人有他们追求的美国梦，但大多数人的生活并没有真正的安全感；中国人万众一心，但他们不重获历史的荣光便不舒服，活得太累了。雪公主给法国带来了适合法国的革命。她让法国人不为衣食担忧，却制裁过度的奢侈；她鼓励法国人追求梦想，前提是对国家有所贡献；她带领法国人重归拿破仑时代的强盛，却没有强求时间的期限。在她开辟的康庄大道上，没落的英国人酸溜溜的抱怨，不过是小丑的笑话。”

玛蒂尔达描绘的景象让张美震撼得说不出话来。而他震撼的表情，显然被玛蒂尔达愉快地欣赏着。

良久，张美还是弱弱地问道：“玛蒂尔达，这……真的不是乌托邦？”

玛蒂尔达哈哈大笑：“没错，这里是乌托邦，法国的乌托邦。一九六八年的时候，连法国人自己都认为这是乌托邦，而现在，新一代的法国人在这样的乌托邦中茁壮成长，全世界，无数人向往着这样的乌托邦。”

张美跟着玛蒂尔达的笑而浅浅地笑，他还是不太敢相信她描绘的世界，但在玛蒂尔达的自信面前，他又没有勇气继续怀疑下去。

此刻是早上九点，热月的阳光从窗户外漫射而来。会客室里只有张美和玛蒂尔达两人。

确切地说，这里是香榭丽舍大道的一家饭店。张雪将张美带到了爱丽舍宫的入口，当着那些身在巴黎，进而迅速集合的法国政要以及全世界媒体的面，宣布自己手牵的少年为自己的养子，并为他取名张美。然而，她并没有真的带张美进入爱丽舍宫，反而以长假的名义暂时解除了玛蒂尔达的职务，却又命令她负责张美的生活起居。

目送张雪的背影没入爱丽舍宫内部，张美被玛蒂尔达牵着手带离了爱丽舍宫。

张美的本意是想参观这个世界的巴黎，但玛蒂尔达更关心他的健康，以及他的来历。于是，她将张美带到了这家饭店——属于玛蒂尔达家族的产业，也是她在巴黎市区住宿的地点。一方面是请医生来为张美检查身体，一方面则是派人调查张美的底细。

显然，张美不适合被审讯，那么，关于他的身份的调查更多的只能从间接的角度了。然而让玛蒂尔达沮丧的是，调查一天一夜的结果竟然是毫无结果。甚至，从营救张雪的那栋公寓楼里，找不到张美入住的任何信息！

最终，当张美美滋滋睡上一觉，从舒适的床上起来，一番洗涮之后，来到盛满丰富点心的餐桌前时，玛蒂尔达正对着他微笑。

张雪下令她负责养子的生活起居，不是么？

早餐之后，张美想了解这个世界的信息，玛蒂尔达便为他读起了今天的早报。

随着交谈的展开，玛蒂尔达逐渐相信，张美真的对这个世界的许多政治常识不了解。但眼下所有的资料并不足以推断他的来历。

暗中叹了叹气，玛蒂尔达又拿起了一份报纸。

“《以邓天尊为核心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对张雪同志的苏醒表达最热烈的欢迎》……”（注1）

“玛蒂尔达，”忽然，张美打断了玛蒂尔达，“可以告诉我，现在的日本的情况吗？”

“日本？”玛蒂尔达愣了一愣，“日本很富有，但整个国家在政治上始终摇摆不定，赤军和自民党犬牙交错地撕裂着日本的政治版图。多数日本人过着优越的生活，却没有统一的精神追求……”

“等等，玛蒂尔达，请等一下。”聆听中的张美突然伸手摇晃起来，“赤军？真的是赤军？”

玛蒂尔达的脸上又一次泛起了自豪。

“的确是赤军啊！六八年的时候，中国向世界输出革命，反响最强烈的就是法国和日本。法国掀起了五月风暴，日本出现了赤军，为此，中共都派出了革命指导员。不同的是，来到法国的是雪公主，雪公主面对的是法国人民。而日本，那个软弱的国家，那个被美国掐着脖子的政权，那个只知道服从强权而非理想的民族，根本配不上历史的机遇。当我们法国人创造着亘古未有的奇迹时，日本人却在为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对错扯皮，在自己人和自己人对抗。”

张美顿时感到强烈的微妙。

玛蒂尔达真的是法国人？这真的是法国人？这真的是法国？

“好吧好吧……”终于，张美决定换一个离自己相对近一点儿的话题，“玛蒂尔达，现在，我的母亲大人在哪里？她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刚刚被解除了特别行动部队长官的职务，爱丽舍宫的情况我没有资格知晓。”玛蒂尔达起身打开了电视机，“或许，我们可以看看新闻在怎么说？”

考虑到张美不懂法语，玛蒂尔达特意接收到中国中央电视台的国际频道。

正是关于张雪的特别专题。画面不断切换着法国各地的民众昨天自发走上街头，万人空巷的庆祝场面。正在当地采访的记者拦着路人询问他们的想法。

“这是圣迹！很遗憾你们的天佐虽然能够预料几十年的未来，却没能算对自己的将来，而我们的雪公主有神眷顾！雪公主属于法国，未来属于法国！”

接受采访的是一个兴奋不已的中年男人，他指着自己的白衬衣，上面印着张雪的头像。但是，真正吸引张美的却是电视机里的中文字幕。

他看向玛蒂尔达：“天佐？那是谁？”

“你竟然不知道天佐？你到底是哪个国家的人啊！”

玛蒂尔达难以置信，但张美茫然的神情使得她不得不科普起来：“他叫李天佐，是李德胜的养子，据说是上天赐予中国的王佐，所以取名为李天佐。他比雪公主小一岁，他们一起长大。一九六八年初，他作为中共特派员来到法国指导革命，雪公主是他的随行翻译。然而，不会法语的他难以直接参与在五月风暴的第一线，并且他还需要到日本指导赤军。所以，最终是雪公主留在法国领导革命。一九七四年间，李天佐预言自己将进入休眠，并于十八年后苏醒，并在休眠之前留下了庞大而详细的国家发展计划以及国际局势的推演。可惜，到了一九九二年，时间证明了他的正确，却也带来了他身体机能突然衰亡的结局——李天佐没能像他预言的那样苏醒过来。雪公主不顾一切地前往中国奔丧，却在回法国的途中遭遇恐怖袭击，从此陷入昏迷。”（注2）

这……这是什么神展开啊！人类还想休眠十八年再苏醒？这是科幻？还是玄幻？

张美目瞪口呆。

玛蒂尔达却继续追忆着。

“两个创造奇迹的人，先后死去和昏迷，全世界都不知所措。一九九二年的法国，因循着雪公主的道路，依然一天天蒸蒸日上，但法国人开始喜欢在成功后追问，‘如果雪公主还在，我们会更好到什么程度？’没有了雪公主，我们还是世界上最自信的国家，却不再自信我们是否真的做到了最好。新的政府班子如履薄冰，包括我……我们一天天的担心法国会不会像中国那样陷入对精益求精的过度苛求，但我们停不下来……幸运的是现在，雪公主回来了，即使她不再参与爱丽舍宫的事务，只要她存在着，法国就完全不一样。”玛蒂尔达背对着电视机，握着遥控版的手在空中上扬，眼睛里流露着期待，“苏联的安德罗波夫已经病入膏肓，美国的小肯尼迪比起老肯尼迪就是一个庸才，中国仍处于连续失去李天佐和一个个开国领导人的悲痛之中，雪公主却返老还童！未来属于法国，属于雪公主！”（注3）

张美看着玛蒂尔达，以及她身后的屏幕里兴高采烈的法国人，嘴唇不禁翕动不已。

母亲大人，你的世界，是一个何等的世界啊！

（注1：如果不知道邓天尊指的是谁，那我也就只好不解释了……如果对政治黑话的粗浅习惯不了解，请自行百度。）

（注2：同样的，如果不知道李德胜指的是谁，那我也就只好不解释了……请自行百度。）

（注3：安德罗波夫是苏联领导人。在真实历史中，1982年11月开始，直到1984年2月病死，他是苏联的一把手。从他做的实事看，如果他不死那么早，世界格局会有完全不同的结果——正如文中的意思，安德罗波夫直到90年代还活着，而苏联也没有解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