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生命滴落，悄然流逝的声音回荡在不大的卫生间里。
殷红扩散在蓄满水的浴池中之后，一点点弥散，如入水的墨，却散发出震慑人心的红。
买来的外卖掉在地上，汤汁溅出洒了白子墨一身。
他看着澡盆里那人安详的睡姿、轻嗅中空气中腻人的腥甜，脸上却做不出任何表情。
如果可以，他希望躺在里面的是自己，而不是她。
白子墨揭下门上贴的一张字条，上面留有陈静雪的绝笔。
“对不起，我曾以为你会是带我走向平凡人生的明灯，却不曾想我注定在黑海中沉沦。对不起，原谅我没有选一个远一点的地方。”
简简单单几个字，几句话，就这样否定了他和她曾发生的一切。
假的，又是——假的。
字条在白子墨手中化作飞灰，仿佛它不存在过，陈静雪就没有这样想过、这样说过。
他轻轻扶起陈静雪的身子，剥开她的黑发，一遍又一遍轻吻她已经冰冷的额头。
“阿雪，醒醒，吃饭了，我买了你最喜欢的鲍汁鸡。”
白子墨呢喃着。
“阿雪，阿雪，不是说了不分开的吗，你都食言过一次了。”
“阿雪...阿雪？”
分别的痛苦曾在这座城市里任何地方发生过，某个医院的病房里、某个清晨的床边、某个朦胧迷幻的梦境...这一次它出现在一所小小的公寓里，于世界无足轻重，却痛的亲身经历的人人撕心裂肺。
“阿雪...阿...阿雪...求你...”白子墨哽咽着，泪水划过黑灰色的皮肤：“求你，别走...阿雪啊！”
白子墨将额头抵在陈静雪的额头上，紧接着，自己的灵魂开始一点点化为碎片。
他那分散而出的灵魂碎片全部涌入陈静雪的体内，它们舞动着，使徒修复、唤醒陈静雪已经沉眠的灵魂，但却无从下手。
“阿雪...”
灵魂还在碎裂，白子墨一遍又一遍呼喊着陈静雪的小名，仿佛这样下一刻他再睁眼时，眼前这具冰冷的身体就会重新绽放出一如从前的笑颜。
原本黑白相间的头发一点点全部变白，皱纹开始出现在白子墨的脸上、手上、眼睛不再清澈，开始变得浑浊.
..
明明只是片刻，与他而言，与他这个失去了陈静雪的世界而言，却仿佛已是千年。
“白子墨你疯了！”
一声暴喝在身后响起，不知何时到来的沈云飞一把将白子墨拖开，瞬时，原本破碎的灵魂全部涌回到白子墨的身体之中。
但灵魂已然破碎，白子墨那仿佛八十多岁的脸也已经定型。
“沈云飞...你怎么来了。”
白子墨抬起头，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可下一刻，他想抓住一颗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拽着沈云飞的裤子。
“沈云飞，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
“我什么都没了，我什么都没了我不能再没有阿雪了求求你，求求你——”白子墨语无伦次的呢喃道，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白！子！墨！”
沈云飞怒喝道，一巴掌扇在白子墨的脸上。
白子墨无力的跪倒在地上，靠着墙，感觉身体的力量在一点点流逝。
血弥散着，已经流满了整个浴池。
空气中的腥甜味还在发酵，藏着魔鬼的低语。
是真的，都是真的，怎么只有这种事会是真的？
“让她这样泡着也不好，你先帮她收拾下一下吧，等会我有事和你说。”
沈云飞看着失魂落魄的白子墨，踌躇片刻，低声道。
白子墨点了点头，强撑着站起身，从卧室里拽来一张床单，裹起陈静雪的身体将她暂时安置在自己的卧室。
“你怎么来了。”
白子墨直接在水管上接了两杯水，递给沈云飞一杯，然后将自己的一饮而尽。
“清醒过来了？”
沈云飞冷眼看着白子墨，问道。
“...还好。”
沈云飞抽出一支烟递给白子墨，白子墨接过烟，手动点火后深深地吸了一口。
尼古丁顺着气管通入肺里，白子墨眯起眼睛，这种久违的折磨让他感觉有些轻松。
“我能看见。”沈云飞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此时白子墨才注意到沈云飞的眼睛是一片血红。
就连瞳孔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拜你所赐。”沈云飞冷笑
道，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继续纠结这些也没有什么用。
“我的眼睛可以看见未来，不过只有不好的事情。”沈云飞低声道：“我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会以怎么样的形式死去，我的母亲什么时候选择了跟着我父亲一起，还有我的弟弟...”
沈云飞张了张嘴，改口道：“可我连改变阻止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我一试图说出真相，这里疼。”
他指着自己的心脏。
“悲哀吧，我明知道自己有救他们的能力，等因为珍惜自己的小命选择瞒着，然后看着那些出现过的梦境一件又一件发生在现实，我甚至不知道、究竟是我这双眼看到了未来，还是这双眼给他们带来了不幸！”
白子墨又接了一杯水，再次一饮而尽。
他明白了，这一次又是来给他交代后事的。
这些人，一个个的。
白子墨嗤笑一声，眼眸深处全满是疲惫。
“所以呢？”
“然后这一次，我看见你死了，就像刚才那样，一点一点把自己的灵魂撕成碎片，你知道我接下来看到了什么吗？”
“一个男人，一个自称圣王的怪物，他站了出来，将世界上所有人一点点的变成异能者，然后将其吞噬，一个村子、一个城镇，一个国家——然后是这个世界。”
“我不知道你和那个男人有什么关系，白子墨。”沈云飞低声道，语气逐渐变得无力：“但我想你应该是唯一能阻止他的人，所以你不能死。”
“那你呢？”白子墨回过头，看着沈云飞。
“我不一样，我横竖都是死。”沈云飞笑了，笑的是那么无力：“我承认我厌恶这个世界，有时候恨不得自己一把火烧了它，可是...我喜欢的人还在这个世界上活着，至今我还没有梦到她的死法，这让我...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勇气。”
一滴鲜血顺着沈云飞的嘴角流下，白子墨低下头，看到地上是一片殷红的血迹。
矫情的男人，借口倒是找的挺多。
“如果你成功了，记得也给我冠上一个英雄的称号。”
沈云飞笑着，慢慢栽倒在白子墨的怀里。
白子墨面无表情的抬起手拍了拍沈云飞的头：“放心吧，最大的功劳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