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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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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着时辰将近申时了,文武百官都会在前往太和殿之前, 在后宫外迎接有幸奉诏入宫为太皇太后拜寿的外宫命妇, 因后宫外臣不得擅入,故而, 许多大人都聚集在后宫外殿, 等候自己夫人出得后宫,然后携手一同入太和殿园中, 按尊卑礼仪,各安其位,以侯寿宴开席。

这难得一见的场景, 倒也成了宫中一道独特的风景了。

暂时处理完手中的公务,我换回了驸马公服, 然后也匆匆往后宫外殿这边走来,想着得赶紧同公主汇合,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打破我俩这令人纠结的冷战。

大不了赔了我这厚脸皮,也要赖着她同我说话,只要这话讲开了, 也便算是打开这个僵局了。

一想到这我就想立刻见到公主, 心中雀跃不已。往后宫的路我熟, 忙抄小道, 避开众人耳目,只想尽快见到公主。

怎知,后头突然有人喊住了我。

“高大人,请留步。”

那声音……

我选择直接无视, 当耳背没听到,继续快步向前走。

“大驸马请留步!”

那人可恨的声音,穷追不舍。

我恨恨地叹了口气,心情郁闷到了极点。如果我选择继续无视,那这个人肯定会一路跟我到底了。

瞧着只要再转过这个湾,便可以走到通往外殿的大道了。只要故意走进了人群,那人即便如何纠缠,想来也该有所顾忌才对。

可最后,我还是选择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回过身去,看到那个最不想看到之人的身影印入眼帘,嘴角不禁一抽,冷笑一声,却又不说话,也不回礼。

我对人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一向是谦和有礼的,可唯独对这人,实在是谦和不起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相州总管独孤?最得意的长子嫡孙独孤信。

这人还是一派风流儒雅,两眼有神,自信满满,模样气派,都不减当年啊!

见我不说话也不行礼,独孤信倒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言道:

“驸马爷不会这么快便忘了故人吧?”

我不禁冷笑一声。

故人?我与他交情有那么好么?

啊,不对,应该说就连交情都谈不上,非亲非故,又哪里来的交情了?

同独孤信说话唯一的好处便是不用拐弯抹角,也省了那套虚礼寒暄,我微微耸肩,直言道:

“我同阁下,应该没那么熟吧?”

“哎,驸马爷如今平步青云了,不记得当年的布衣之交,想来也无可厚非了。”

独孤信悠闲地摆动着拇指上的那枚翠绿玉扳指,言语之间故作感触,可成熟俊美的脸上嘴角却微微上扬。

布衣之交?呵呵,我还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当年心心念念想杀你之人,也能算是友人么?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如果阁下是想来叙旧的就请改日,在下还有急事,失陪了。”

摆了摆手,我拂了袖,便准备走人。

“哈哈,可以被高大人如此记恨,我独孤信荣欣之至啊!”

我怔地停住了脚步,袖中双拳早已握成了拳头,这独孤信就是有本事三言二语之间,便激怒我。

“怎么,不甘心吧,明明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计划的,却又对我无可奈何的感觉……”

独孤信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毫无保留的向我展示了他的狂傲与不可一世。

我冷冷的言道: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规劝阁下一句: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听到我这般言语,独孤信笑得更开怀了。

看来这位状元公也快黔驴技穷了么,居然寄希望与这种无聊的因果报业,等老天来收拾他独孤信,哈哈,太可笑了啊!

“高大人所言的报业,若指的是京城之中那些个弃卒的话,要是高大人喜欢,无需用那风闻言事惹得天怒人怨,独孤信双手奉上名单,要杀要剐,随便处置。对独孤信而言,不过是再多花些精力和银钱之事而已,呵呵,高大人以为呢?”

太皇太后要清理朝中州镇总管培植起的势力之意图,肯定逃不过独孤信的眼了。

独孤信何等谋略之人,他敢布下这棋局,就已经是计算好了利弊得失的,京城的州镇势力即便是覆灭了,再重新建立起来便是,毕竟他有的是金钱权势。

“相州府果然财大气粗,非同一般啊。若是比权势财货,高辰还真是望尘莫及啊。不过,有一样,高辰还是自信比得过阁下的。”

“哦?”

我笑着言道:

“阁下年长于辰数度也,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所以啊,别急,来日方长!”

说道最后,我毫不畏惧地迎上了独孤信那犹如鹰隼一般的目光,我有的是时间陪他慢慢耗,就怕到时候他这个前辈,耗不起啊!

虽然这次动不了他们,可来而不往非礼也啊,不让他们放点血吃痛,就显得我太过失礼了,不是么?

“不错,目光还如昔年般锐利,这证明我独孤信当年没有看错人。”

独孤信面对我的挑衅不怒反乐,还直截了当地称赞自己目光如炬,还真是厚颜无耻到了极致了。

见我一脸鄙视的模样,独孤信毫不介意,从腰间将那块一直佩戴于身的白玉兰花佩拿到了我跟前,一脸笑意,言道:

“这局算我小胜,现在,你能收下这块玉佩了么?”

再度看到这块玉佩,忆起那日我与琬儿街头看杂耍之时,那马车上男子腰间所系的白玉兰花玉佩,不正与眼前这块一模一样么?

原来,那马车上的男子便是独孤信么?!

唉,我说呢,当时为何觉得这块玉佩如此眼熟了,这不就是好几年前,独孤信想送给我却被我严词拒绝的那块玉佩么?

一个男人送另一个男人玉佩,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我不禁露出鄙夷神色来,虽然我是个女子,可我还是接受不了这个,更何况,送这块玉佩的人,还是独孤信!

当然了,他送这块玉佩给我,并不是表示爱慕之意,而是成功将我招揽的凭证。当年他就一心一意地想将我招揽麾下,成为他身边忠心耿耿的一条狗。

至于他为何执着于送我玉佩,而且二度送出手送的,依然还是这块白玉玉兰花佩?那是因为即便过去多年,独孤信依然还是那个狂妄自大,目空一切的独孤信,从未改变。

那是一段年少之时的轻狂往事。

当年,为救被困于怡红馆的高韦,我们曾与独孤信的手下关小爷有所过节,那关小爷乘我不备,一脚踹得我险些当场晕死过去。我与那关小爷缠斗之时,随身配饰的玉佩也被他打碎。

原本以为,那次怡红馆的纠葛后,我们便不会再与这独孤信有任何交集了,没想到的是,当年的皇榜恩科考试,遴选文武状元之时,再度与这几个人相遇了。

而在武状元比试的激战中,高韦最后对战的人,便是那并州太保司马炯!

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留给我的记忆也是遍地鲜血淋漓、胆战心惊,即便是现在想来,心中也是仍有余悸……

那日,独孤信突然将这块白玉兰花玉佩如同今日般递到了我跟前,说是要用这块稀世玉佩替换我那块被关小爷无心打碎的佩玉。

可独孤信之后言语之间透露出来的,却是威胁与恐吓,他说:只要我接了他的玉佩,那他就可以让司马炯在武场上放高韦一马,要知道拳脚无眼,生死有命,会有什么意外他都不敢保证……

那时候的我,犹豫了,若不是高韦阻止,我想,我是会妥协的。

严词拒绝了独孤信,他说,我终有一日会后悔的。

第一次与独孤信对决,我们险胜,可也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

而那之后,独孤信便将这块白玉兰花佩一直佩戴于身,便是让自己莫要忘记这番耻辱,他独孤信想要的东西,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会不折手段的得到。

……

呵呵,小胜么?按照现在的局势来说,虽然独孤信付出了京城势力为代价,却收获了自己最想要知道的秘密,这确实算是小胜呢!

这个秘密便是太皇太后一直想要隐瞒的秘密,也是太皇太后为何要维护户部尚书的原因那就是禁苑之后驻扎着的那支燕云龙骑卫!

众人只知道宫中安全由御林军护卫,而属于皇帝的私人卫队燕云龙骑卫早已调至怀朔镇守边疆、北抗突厥去了,都没想到宫中还有燕云龙骑的身影。

这是因为北魏历代皇帝故意为之,因为这支龙骑卫是关系到皇帝身家性命最关键的一支可以以一敌百的护卫军,更是用来制衡御林军的重要筹码。

没人知道这支隐藏在禁苑之中的龙骑卫有多少人马,可要供给这样的一支人马,军费花销也是庞大的,为了不引起朝中官员注意,便需要在支取国库银两之时,将这笔开销一笔带过,而执掌钱粮的户部尚书一职,便需要值得信任之人来当任了。

所以,打探出这支护卫龙骑的存在和人数,才是独孤信此次行动的真正目的。

因为若是司马炯当真杀死了叔父,而那亥茂又控制了朝堂,那独孤信完全无需让武川镇那名叫徐屹的裨将带着一千人马埋伏在京城郊外了。他急着调来这队人马,最主要的作用,便是想用来制衡龙骑卫的。

……

事到如今,独孤信无论是阴谋阳谋,都被我探查得一清二楚了。

越是清楚,对他的所作所为,我便越发憎恨和无法容忍,他是如何利用我去威胁公主的,如何伤害我心爱之人的,我高辰发誓,终有一天,会将这份伤痛加倍还给他!

当这块玉佩再度出现在眼前之时,一股嘲讽之情升腾,他独孤信以为,我高辰还是当年那个势单力薄、任人宰割的白丁士子么?还是他以为,凭这块小小的玉佩便能将我收服?

当真是可笑至极啊!

我冷冷地笑出声来,随即毫不犹豫地将那块玉佩拿在手中,抬手对着光线,似正好好地鉴赏这块美玉。

这确实是块好玉,温润通透,触手生温。

我不禁有些感叹地言道:

“嗯,好玉啊,都说玉者,温润而泽,有似于智;锐而不害,有似于仁;抑而不挠,有似于义;有瑕于内必见于外,有似于信;垂之如坠,有似于礼。如此仁义礼智信皆具,所以,圣人才言曰: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

看到我接过了玉佩,独孤信脸上的笑意更浓烈了,仿佛看到了一匹烈马被自己所征服一般,正欲说些什么却被我一言打断。

你不是在等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么?那我就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只听我斩钉截铁的言道:

“只可惜,你很显然不是这样的君子,配不上啊,配不上!”

言毕,我一把便将这块玉佩摔了个粉碎。

将独孤信那一脸铁青地表情瞧在眼里,我微笑着言道:

“啊呀,真是抱歉,一时失手摔碎了独孤大人的玉佩,不过大人财大气粗,想来不会介意这么一块小小的玉佩的。”

随即微微颔首,我转身便准备离开了。

独孤信瞧着这满地的碎玉,这便是高辰给自己的答复么?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般说来,他是誓死都不会为自己所用了,是么?

我走了几步后,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身来,用一种十分逗趣的表情,一本正经的问道:

“?g~独孤大人,你,难道……是个断袖?”

你说吧,一个男人如此锲而不舍地要将一块玉佩送给另一个男人,这种变态一般的执着,真不是断袖么?

想到这,我不禁打了寒颤,然后毫无留恋地转身潇洒离去。

而独孤信闻言却是一愣,思忖片刻后,居然摇着头笑了,只是这笑容有些阴森可怖。

……

都怪这独孤信,耗了我不少时间,不知道公主是否移驾出了后宫,别让她久等了才好啊!

才刚一走出那个拐角,却看到二公主萧?与三公主萧玟并肩而立,而身后站着的,不是二驸马穆宴和三驸马嵇?又是谁?

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瞧见了他们表情的异样,我不禁心中有些不安,翘首向他们身后扫了一眼,未曾见到我家公主的身影,不知为何,那份不安被无限扩大,不觉有些愣住了。

还是二驸马好意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提醒一般地言道:

“你怎么现在才来?”

意识到失了礼仪,我这才急忙躬身抱拳行了一礼,言道:

“给两位公主殿下见礼了!”

两位公主殿下出于礼节,微微福神回了一礼,却也没怎么说话。

三公主脸上愠色显而易见,而二公主脸上却是一脸担忧地瞧着我,再看看穆宴那恨恨地表情,和嵇康难得一见的沉默,我这才意识到,发生大事了。

我慌忙问道:

“我家公主呢?”

听到我还有脸询问长姐下落,三公主萧玟气呼呼地迈出步子向前想找我理论,仿佛我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正欲历数我的罪状,却被二公主萧?给拦了下来。

许是心中不甘,萧玟冷言说了句,道:

“长姐同逸仙去了太和殿,大驸马满意了么?”

为了防止三妹当场胡闹,引起不必要的瞩目,二公主萧?立马拉着萧玟便先行离开了,向二驸马穆宴投以感激的目光,希望他将发生的事情告知大驸马知晓,免得他夫妻二人生了嫌隙。

二驸马知道萧?的担忧,坚定的点了点头,让她放心将此事交给自己处理。

我还未从萧玟的那句话里回过神来,一把拽住穆宴的衣领,不敢相信地再问了一遍,道:

“她刚才说什么,公主,公主她为何……”

陡然间的心如刀绞,疼得我都无法再继续言语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啊?

“你怎会同那独孤信走得如此近?”

穆宴原本想恨恨地教训我一番的,可看我如今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顿时心中不忍,改为好言宽慰了。

我眼睛红了,怒道:

“我何时与他走得近了?”

说我同独孤信关系匪浅,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那你方才同独孤信言语亲密,还接受了他的玉佩,这又作何解释?”

“从无……”

此事两个字还没吐出口,我便意识到了自己犯下了一个多么致命的错误。

难道,那场景刚好被公主给瞧见了么?她以为我接受了独孤信的玉佩?

呵呵,多么可怕的巧合啊!

“你是没看到方才长公主的表情……”

那般遗世独立的可人儿,露出那般痛苦不堪的表情来,只是瞧着就让人心中不忍了……

穆宴的欲言又止,宛如一柄利剑穿胸而过,我疼的两眼失控般地不断落着泪;我抓着自己的领口,剧烈的喘着粗气,胸口堵得慌,仿佛快透不气来了,愣是把穆宴和嵇?都吓坏了。

忙围了过来想看我有无大碍,却被我伸手挡开了,仿若失了魂一般,从他们身边缓缓走过。

“让我,一个人,静……”

拼劲最后一口力气,缓缓地将这几个字吐出了口,说道最后声音都哽咽了。

这辈子,终究是我,害了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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