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退出去的时候很仔细地带上了门，冯婷婷似乎在斟酌着词句，看着面前的食物出神儿。而我更是不知要如何开口，只好默默地看着她，等着她的责难。

冯婷婷取出手机看着我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是在十一岁的时侯才知道的？是林叔叔去世那年？"

"对啊，是他临终的时候告诉我的。"我尽量让自己显得很平静，可是我的内心，却紧张得要命。

"那时候，你恨过我们吗？"

我点点头："有过那么一会儿，可是当你抓住我的胳膊陪着我哭的时候，我就再也恨不起来了。"

"我不是说我自己，我是说我妈我哥还有，还有我爸。"冯婷婷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我摇摇头："因为有你，我不想恨任何人。虽然每次见到他们都会觉得不自在，但那不是恨，是愧疚。"

"愧疚？你对我们？"冯婷婷满脸不解地看着我，"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们三个人的事情，我今天也是第一次听说，我爸没对我说过，所以一直以来，我只知道我的亲生母亲是个差点破坏了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我只不过是个错误的来到了这个世界上的私生子而已。"

"阿姨也没有告诉你吗？"

我苦笑一下摇摇头："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包括我妈。其实，你爸妈也是我妈去世前才告诉他们的，这之前，他们根本不知道我的亲生母亲生下了我。"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难道你不想回到亲生父亲身边吗？"冯婷婷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伤感。

"比起那些，我更怕你会从此不再理我。"

冯婷婷看着我，轻轻叹一口气，然后低下头不再说话。

她会相信我说的话吗？她会相信一个骗了她这么久的人的话吗？她会怎样看我呢？会不会认为我有所图谋么？现在的小说、影视剧里不是常常会有这样的情节吗？私生女仇人之女什么的，为了谋夺家产复仇什么的，设计种种圈套接近将被报复的家庭，然后就开始这样那样的恩怨情仇，她也会这样看我吗？如果她真的这样看我，那么我对她的好，为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一种手段了。我苦恼地揉揉太阳穴，感觉那里在隐隐作痛。

"其实，你也是喜欢高劲飞的吧？"

冯婷婷的突然开口让我吓了一跳，我抬起头看着她。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个人？她又知道了些什么？还是她在猜测什么？或者正如我所想的那样，她开始怀疑我为她所做的一切。我看着她，不知要如何回答。

"现在想来应该是这样的吧。不然，就像咚咚说过的，你陪着我护着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咱们那个玩笑似的约定吗？其实你也是在等他的，对吗？"她定定地看着我，"在我上学走了之后的一个多月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我的话你还相信吗？"

冯婷婷看着我，停了一会儿道："我还是想听听你怎么说。"

"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在他临走的时候我去送了他，那天他送给我一摞速写本。仅此而已。"绝非仅此而已，我却有我绝对不能说出来的原因。对不起婷婷，我不想再给你一次打击。

冯婷婷看我一会儿点点头："我相信你，否则的话，你不会也跟我一样，连他的死讯都不知道。"

我偷偷地舒了一口气。婷婷啊，你还是单纯的像个孩子。

"我一直在想咱们从前的事情，我一直在想你有什么目的，我所能想到的都是你怎么护着我，照顾我，我开心的时候你也开心，我不开心的时候你比我还不开心，大学三年里，我想你比想我爸妈和高劲飞都多，那时候我差点儿要怀疑我自己是不是同性恋了。想来想去，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目的，我反而觉得如果我命中注定要有个姐姐，除了你，我不要别人。"冯婷婷用纸巾擦一下滑落的眼泪，"什么姐妹相？明明就是姐妹当然会像了！说我是你妹妹很丢人吗？"

傻瓜！你这小傻瓜！我使劲地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笑一下道："是害怕我给你丢人，这么漂亮的妹妹怎么会有个这么丑的姐姐呢？"

"你哪里丑了？"冯婷婷也笑了起来，"今天就让咚咚和严晓菲好好评评，看看我的姐姐到底哪里丑了？"

对啊，要笑，不要眼泪！这个时候，我们只要欢笑，绝对不要眼泪！

冯婷婷最终还是接受了我的建议，我们决定把这件事隐瞒到手术之后。聚餐的时候，不管咚咚如何追问，冯婷婷一口咬定是咚咚听错了，恨的咚咚把所有冯婷婷爱吃的菜都端到了自己面前，然后对把菜夹回到冯婷婷的碗里的我施以白眼，严晓菲看着我们的这出闹剧大大摇头，笑着说我们疯了，结果被我们三人同时狠狠地鄙视了一下。

聚餐结束后，严晓菲顺路送咚咚回家，我则坐进了冯婷婷的车里。冯婷婷一面开车一面笑道："今天叫你瓶子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笑，我以后是不是得改口叫你姐了？"

"随便你，不过我还是听你叫我瓶子顺耳。"我笑一下，感觉心里暖暖的，软软的。

冯婷婷笑了起来："其实，我今天中午那会儿，最想吃的是阿姨做的炸酱面。自从阿姨不在以后我就再没吃过炸酱面，可是今天中午不知道是怎么了，特想吃。"

我吃惊地看着她："我也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我妈做的炸酱面，所以就找了个小面馆吃了一碗。"

"那咱们这算不算是心灵相通啊？"冯婷婷看着我，眼中带着些兴奋。

"看着路。"我指指前面，"你说算就算吧。"

"什么叫我说算就算？本来就是嘛。"

"好，是，本来就是。哎，回去跟你妈商量一下，可别在你爸爸那儿穿帮了。"

"什么我爸爸？是我们的爸爸。你是不是觉得一时改不了口啊？"

是啊，要想让我就这样改口，恐怕一时还做不到。我笑一下道："不跟你争还不好吗？"

"不好。"她答的很干脆，"我妈都说了那不是爸爸的错，你就原谅他吧。"

"我没有怪他，我只是觉得，那样会对不起把我养大的爸爸妈妈。"

冯婷婷慢慢地点点头："我明白了。好吧，那就不强迫你了，不过爸爸一定挺失望的。"

我看看车窗外。或许会吧，不过，我想他会明白的。

"不过爸爸一定会明白的。"

我回过头看着她，再次惊讶于我们不约而同的想法。

"怎么？"她看看我，"我说的跟你想的又一样了？你看吧，我们就是心灵相通的。"

是啊，我们大概真的是心灵相通吧，就连喜欢的人，都是相同的两个。"那个，你还没把这些事儿告诉高劲松吧？"我试探着问。

"没有。不过我真的很想告诉他，看看他是什么表情。"

"还是先不要吧。"我急忙制止，这要说出来可就全乱了。

"知道了。"冯婷婷冲我笑一笑，"你总是那么小心。"

"小心没大错，我妈说的。在路口停吧，别往里拐了，你也早点儿回去跟你妈和你哥商量一下。"

冯婷婷把车停靠在路边，回过头问我："你哪天去再医院看看他吧，我觉着他还是挺想你的。"

"知道了。"我下了车关好门，向她摆摆手，直到看着她的车驰远才慢慢走进小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