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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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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还唐兴尸身,归乡中原安葬,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尖上,成了民心所向,众望所归,于是帝宫有旨,寻西周良将接此重任。

然而那日满朝寂静,百官都低垂着头,生怕这个差事落到自己头上。

别看明面如何义愤填膺,实则暗里谁都知道,这是趟几乎等于送死的差事,深入敌方大本营,和加尔摩设讨人,无异于肉包子打狗,自己回不回得来都难说。

正当上面一筹莫展,逼得要强行点兵之时,天牢里的旧臣容氏托人带出请命书,愿领命前往。

解了天家的围,百官也都逃了脱,自然是皆大欢喜,迎接英雄般把容巍迎出来,当场就授了皇命,拜了宣恩侯的爵,敲锣打鼓的欢送。

上曰:许卿戴罪立功。若讨回大将军尸身,则赦卿无罪,且于国有功,准,享一世太平荣华。

同日,刚被赐了杨家姻缘的五皇子赵熙彻,割发拒婚。

据说一撮黑发毫无迟疑的割下来,圣人和皇后气到肝胃痛,连训斥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连声传太医。

割发礼,源自军中,乃是将士出征前,誓不破敌不还归的礼。所谓割发代头,彼时埋骨黄沙了,家人以发髻下葬,聊表慰藉。

后来流传到民间,割发礼,成了一种表达决心的礼,毕竟脑袋的替代物都割下来了,还有什么不敢赌上的。

于是当五皇子当朝割发,没人敢驳回拒婚的话,连杨功也只能吹胡子瞪眼,在皇子性命和自家脸面之间,忍下了这口气。

四月,无数传说拉开序幕,五皇子拒婚了,宣恩侯爷也该北上了。

这日,容巍捏着出使教旨走出城门时,沿途冷清到可怕,别说送的人了,守城的侍卫见着他,当面感恩戴德,转过身就能翻白眼。

“去了就回不来咯。”侍卫们在他身后关上城门,半戏谑半可怜的叹。

轰隆,热闹戛然而止,容巍回望了眼紧闭的城门,再看看身上紫袍金带的侯服,在荒郊野外尤其格格不入。

名正才言顺。他是作为宣恩侯出使的,但西周百姓都在背地笑,这宣恩侯不是封号,是谥号。

只有死人有谥号。是啊,孤身一人,他在西周的记忆里,出了这门就是死人了。

容巍将宽大富丽的侯服脱下来,随手扔到路边,背上一摞行礼,手中一柄长刀,坐下一匹老马,就是他去那龙潭虎穴所有的傍身之物了。

盛京城外,山海无涯,刀客行在天与地的交接处,沉默,又茕茕,夕阳将黑色的剪影拉长,再拉长。

灞桥。这是北上的第一关,也是出京的最后一关。

过了灞桥,就进入陇西,驼铃声声大漠孤烟,进入灞桥,就来到中原,人声鼎沸繁华如织,灞上遍植柳树,正是四月如碧,故西周有言,送人不过灞桥柳。

刀客来到灞桥,已经是辰时末了,他远远的就见得柳树下一张竹席,一壶酒,一个少年,同样沉默,又茕茕。

他走过去,下马,看着头发如黑缎帘子飘在肩上的少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少年从竹席上取过酒壶,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他,一杯还没说什么,自己就咕咚咕咚灌了。

容巍回过神来,要拜:“见过贤王……”

“我早就不是贤王了,你也不是东周的大逆了,何况……”赵熙彻一把拉起他,轻道,“何况,今日来送你的也不是天家皇子。”

容巍顿时有了一丝慌乱。不是君,和臣,甚至无所谓了东周,和西周,那又当如何呢?

自己纵是名将刀客,神佛不惧,这少年却有时候比自己,还要有胆量得多。

赵熙彻直视他,夕阳映照下的瞳仁明亮:“不知你劫狱那晚醒了么,我给父皇的回答,你是否听到了。”

容巍摸了摸鼻子,点头,又摇头,那晚如在梦中,有些东西太美好,而令他到现在都不敢确信。

“他是你的理由么?是。高山流水之交么?否。”

赵熙彻答,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砸在刀客心尖上,有醉酒般的眩晕感,奇怪,他是习武之人,很少喝酒。

容巍静默了会儿,抬起头,同样直视赵熙彻,第一次双方都不带任何迟疑或矫饰的目光,互相都懂了不必出口的话。

不必说予这天地知,不必说予这历史知,更不必说予这众生知,你知,我知,就好。

赵熙彻复提了酒壶,一仰头,整壶都灌下了肚,放下壶,却红了眼眶,这趟出使如不归路,没人会比他这个天家儿郎更清楚。

西出阳关无故人,最怕是真的,送君送过灞桥柳,从此世间无故人。

容巍也不知道能说什么,纵是他仗着一把破军刀,无物不可斩,但孤身此去敌方大本营,也没人会比他这个武将更清楚危险。

然而他有豪赌的理由,干净的,无罪的,他想这样与太阳并肩而立。

“如此,请君珍重吧。”

赵熙彻良久一句,风吹起他墨发,少年侧身,让出路来。

容巍点点头,上马而去,马蹄驰出半里远了,他又噔噔瞪的驰回来,果然,赵熙彻还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夕阳拉得剪影老长。

男子下马,复走到少年面前,目光落到那肩上飘的短发,割发礼,这是第二次,他为他割的发了。

事不过三,这一次,他来。

于是刀客解下刀,单膝跪地,是武将的礼,是身为一名刀客,最至高无上的宣誓和效忠——

“在下容巍,这辈子,愿做王小五的不二之臣。”

山花漫,春柳碧,人间难得是真心,不信四月天。

这厢,盛京城中,沈银却觉得四月天冷,冻得她手脚发凉。

“那要作甚,送命么?!”流香也在一旁捂嘴,把惊呼都咽了下去。

二人躲在沈府的巷子角里,脸上都戴着帷帽,旁边停了装满家什的板车,是从曾经的家里搬出来的。

沈圭去后,天机之族快速没落,树倒猢狲散,仆从亲眷都跑光了,高门朱户的侯府也住不起了,沈银遂和流香搬出去,托沈钰的面儿,住到禁军营为家属设的庑房里去。

此刻她们刚清了家什出来,就撞见祠堂铜门大开,一溜烟的酒席摆了出来,而做东的,正是沈锡。

因为战乱而凋敝的盛京,突然出现了半条街的流水席,吹锣打鼓,红绸幔帐,显然是用心准备了数日的显摆场面,不可不谓是突兀又古怪。

于是百姓迅速的凑了过来,乌泱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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