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鸡叫划破长空，天渐渐亮了。而屋里的人，早没了睡意，他们已经忙活了大半夜了。

“吸气——呼气——用力——”接生婆呐喊道。这样叫了一夜，她的声音已然嘶哑了许多。

村长媳妇嘴里咬着一根大拇指粗的木棍，牙印深深刻进棍子里面。她的脸像是刚淋过一场大雨般，被汗水打湿，头发黏腻地贴在耳边。

指甲嵌进手掌心的深度，昭示着她痛苦的程度。“恩——啊——”阵痛如潮水般袭来，她直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但接生婆的话语在耳边不断的回响，另她不敢有一丝懈怠。

“对，就是这样。使劲！”

门外又传来几声狗吠，狂叫声令人不安。

嘭得一声，妇人嘴里的木棍被咬断。紧接着，撕心裂肺的叫声刺破清晨静谧的空气。

“我……我没有力气了……”

“不行啊——”接生婆拍了拍妇人的脸，“你不能闭眼，醒醒——这样下去，孩子会没命的。给我用力！”

闻言，村长媳妇猛得一激灵，忽又集中起一丝力气，她拼了命，也要保住这个孩子，它是全家的希望。

接生婆也像是受了鼓舞般，接连不断地喊道：“使劲！使劲！”

“我……我……不行了……”妇人猛得使了几把劲之后，忽而昏死了过去。

“用力啊！”接生婆复又拍了几下，然而她如敞着肚子的死鱼一般，毫无反应。见状，接生婆心里咯噔一下，大事不好。她低头看了看村长媳妇的腿下，赫然一滩黑红色的血肆意蔓延开来，且大有奔涌之势。

“不好，血崩了。快去请步姑娘来！”

步半雪此时，正站在姜文浩旁边，看着他为村长诊脉。

“如何了？”她焦急地问道。

姜文浩摇了摇头，神情凝重的看着她。

“不可能！”步半雪仍是十分不相信，她握起村长的手腕，诊治了起来。脉象异常微弱。

“怎会这样？姜先生你不是神医吗，怎会这样？”

“病势入侵日久。”

“这……这……姜先生你想想办法救救他！他还有一个即将临盆的妻子，他……他还这么年轻……姜先生，你再想想办法。”

“昨夜药量加重了，用得皆是救命的珍稀药材；针也施了，能试的法子都试了。或是他的命吧。”

步半雪仍是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她颓坐在床边，不知如何是好。

“可……我该如何与他媳妇交待。”

姜文浩正欲回答，亦梅忽而闯了进来，大喊道：“夫……小姐，不好了，村长媳妇早产了，大出血。”

闻言，步半雪猛地站了起来，“怎么回事？怎么会早产？”

“昨儿半夜从阁楼上摔下来，当时羊水就破了，可直到今天早上，孩子连头都没出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刚刚忽而就昏死过去了，身下血流不止。”

待步半雪赶到时，村长媳妇面色苍白，躺在血泊之中，迷迷糊糊地嘴里像是在念叨着什么。

“怎么回事？”

接生婆回道道：发现时她躺在楼梯底下，好似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面色惊恐，嘴里还说着胡话……什么花红似血，我知道了，我明白了……之类的胡话。”

“我方才细细听了听，她现在说得，也是这话呢。”

“将我这药丸给她用水服下，”步半雪将元气满满丸递给接生婆，而后说道，“将黄芪片含在她口中。”

一番处理下来，村长媳妇渐渐睁开了眼，见眼前人是步半雪，她艰难地问道，语气微弱：“我丈夫如何了？”

步半雪眉头一皱，安慰道：“你放心，你丈夫的病情已有好转。且安心生下孩子，到时，他便可见到你们母子了。”

妇人松了口气，说道：“昨夜我心中十分不安，了无睡意，便爬上阁楼。恍惚间，看到木棉树开了花，花红好似那红色布条，挂了一树，我以为……他出了什么事，一时气涌上心头，慌忙下楼，想着去家里看看，不料脚一滑摔了下来。”

“如今步姑娘你亲口和我报平安，我这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步半雪握紧她的手，柔声安慰道：“没事儿，你丈夫没事儿。如今你和孩子是最重要的，即便是为了他，你也要平平安安将孩子生下来。”

妇人点了点头，便开始遵照接生婆的指令使力。

惨叫声划破天际，亦梅将一盆盆血水端了出去，而后又端入干净的水。循环往复，那妇人生个孩子，似是要将全身大半的血都流光了。

步半雪站在院内的炉边煎药，她疯狂地扇着炉里的炭火，使火力达到最旺。昨夜今日的一幕幕在眼前划过，如今，村长已经保不住了，即便拼尽全力，即便她知道真相之后会恨自己，步半雪也决心，一定要保住她们母子二人的性命。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婴孩的啼哭击打着院里院外每一个人的耳膜。

接生婆抱着一团肉乎乎的还带着血腥的婴儿走了出来，欣喜道：“步姑娘，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步半雪赶忙跑进去确认妇人的安危，只见她双眼微合，对着自己笑了笑，再次昏死了过去。

母子平安，步半雪欣喜不已，忙跑回隔离区欲将这个消息告与同在昏迷之中的村长。民间一直有“冲喜”之说，或许，村长听到这个消息，能够重获转机呢？

还未走进屋，步半雪就激动地喊道：“村长……你媳妇生了……生了个……”贺喜的话只说了一半，却被眼前的景象打断——屋内早已不见村长的身影，而他所躺的地方被一块白布覆盖，白布之下，只有隐约可见的躯体轮廓。

“这……这……”步半雪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去了。就在刚刚。”

“……生了个大胖小子……”话语随着泪水一起落在那具白布之上，步半雪只觉自己也好似昏了过去，再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院门口那棵木棉树，果真开了一树的花，朵朵木棉在枝桠间绽放，如鲜血一般妖艳。一阵风吹过，花瓣离开枝头，在空中肆意飞扬，而后掉落在泥淖之中，仿佛下了一场血雨。

而那个蓝色布条，早已不知被风吹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