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臭味漂浮在树林上空，萦绕不去。步半雪看着这铺成一排排的巨型腐尸，又恶心又震撼。

凝香丸的作用逐渐散去，人肉的腐臭扑鼻而来，步半雪捏着鼻子，问道身旁的难民：“你方才沿河岸一路往下，可还发现了什么？”

“回郡主，下游没发现尸体。只是，甚是奇怪……”那人摸了摸后脑，眉头上挑，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有何蹊跷？”

他尴尬一笑：“倒也不是蹊跷。我只是觉得奇怪，难道她们都没有闻到这股恶臭，也没发现河水里漂浮着什么碎腐肉啊或是，被水草缠住的破烂衣物之类的东西呢？”

“她们？谁？”步半雪越发奇怪了起来，赶忙问道。

“是这样。我一路往下，就在离发现尸体也就五六百米之处，有一个小码头，好些认识的婶子在那边浆洗衣物，还有洗锅碗洗菜的。”

步半雪加大了音量：“什么？平日里大家难道不是用井水吗？”

“郡主不知，原来在城根下的时候，附近还有些小村落和人家，我们可去他们那打井水。如今所住的地方，却离了有千米的距离，荒郊野外，偏僻不堪，没有人家，何来井水？若凿一个吧，又请不起工匠。只得蓄写雨水，或是用这河中之水。”

“荒唐！这尸体扔在这恐也有至少七天，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步半雪脸上有了些怒色。

“回郡主，”那人吓得跪了下来，“这地方偏僻，尸体又被草丛掩盖着。若平常，还有可能被赏景的妇人看到，可这几日，疟疾闹得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敢走远了，只全心照顾病患。”

“你起来吧，我不是怪你。只是，大家也太不小心了，好在平日里喝得水都是加热过的。只是，这么多尸体扔在这河中，大家用得又是这里的水，偏巧七日之前又是疟疾爆发的日子。我原先一直在想，为何这病突然就发了？如今想来，应当和这被污染的河水有几分关系。”

另一个难民为最后一具尸体盖上白布之后，摇了摇头，插话道：“我从前听村里的老人说，河水终年不休，向前奔腾，因为不断地流动，是藏不了污，纳不了垢的。所以，上游人洗澡，下游人洗菜，也是十分常见。此番疟疾，真是由这腐尸引起的吗？”

“从前没有发生什么事，那是因为在上游的不是这么多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尤其，如果尸体死之前身上就带有什么传染病的话，则更有可能通过河水，进入人的腹中。所谓，病从口中，便是如此。”

步半雪转过身，接着问道另一难民：“你可曾提醒过那些在下游的人了？”

“回郡主，说了。她们都拿着东西回去了。”

“恩。”步半雪点了点头，“你再回去跑一趟，提醒大家，此后两周都不可使用这河中的水。然后，叫我的丫鬟慧儿去城中请个工匠来，凿个井，多给些酬劳亦无事，叫他尽快做出来。”

“是——”那人应过之后，便往树林深处走去。步半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见亦梅从那个方向走了过来，她高兴地大喊道：“亦梅，左青衣可请来了？”

只见亦梅速度加快了些，向自己奔来，一边应道：“回郡主，没？”

步半雪心下一惊，难道他昨日所说的尽管找他帮忙只是客套，实则想躲着自己？她问道亦梅：“左青衣可说了为何不来？”

“回郡主，”亦梅满头大汗，双眉扭作一团，“不是，没见着左青衣。铺子里的丫头说，他被抓了？”

“怎么回事？”步半雪对这个答案有些惊讶，“他出什么事儿了？”

“前日有个姑娘带着一群侍卫，将左青衣押走了，说是送官。罪名是售卖假货，恶性经营，扰乱京城绸缎庄的规矩。”

“左青衣虽说是绸缎庄的主子，但他也是户部尚书之子，谁人这么大胆子，就这么押走了？可知是何人？”

“查了那笔交易的记录，是个名唤唐月的官家女子，订了一批上等的布料，皆是如软烟罗之类的，价值不菲。好在左青衣的铺子平日里都会将这些达官显贵的订单以及大宗的订单悉数记录下来，且会注上买主的名字和背景。常客，还会专门建立个档案，以研析对方的偏好。”

“唐月？”步半雪皱着眉头，眼神上瞟，“这名字好生熟悉？似是在哪里听过？”

“奴婢说要看档案，那边的人偏生不给，说什么这都是重要资料，不能给外人看。我拿出夫人的信物，她们方才给了。夫人觉得熟悉不奇怪，那唐月，正是户部尚书家的大女儿唐月，荷花宴上还与夫人有些龃龉呢？”

“就是那个演了《惊鸿曲》的女子。她缘何要害左青衣？”

亦梅摇摇头：“这唐月与左青衣，没甚交集啊？奴婢也不明白。”

步半雪亦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左青衣不在，那这些腐尸，从何查起？”

“查案，当是大理寺的事儿，”亦梅开解道，“况且死了这麽多人，也算一宗大案。光靠我们几人，可能纠不出真凶，还误了时机，莫不如报官？”

步半雪低着头思索了一番：“大理寺？”她尽力在脑海中回忆着，“也是荷花宴上，我从湖中，救起的那两个女子，其中之一是不是大理寺少卿的夫人？”

亦梅点点头：“是了，还一个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

“如此，那就将这些请大理寺的人来吧，左青衣的事，也有办法了。”

亦梅领过命，便复又往京城赶去。前脚刚走，后脚顾韶元亦骑着马回来了。

“你回来了。”步半雪走近顾韶元，拿起手帕为他擦了擦脸上的汗，“今日上朝，可还顺利？”

“太子上书弹劾四皇子季嘉杰，说他疏于管理难民，导致京郊疟疾爆发，死伤惨重。皇帝大怒，训了季嘉杰一顿。”

“太子？”步半雪有些惊讶，“自被皇帝斥责，他不是久未理过这边的事吗？”

顾韶元邪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