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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昔有多情谢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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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水湛蓝,水草丛生,燕然宛若一条游鱼,倏地直插湖底,顿觉浑身清凉,经脉之内那如焚如沸的感觉,无形中也是大大减轻。

在入水的那一刻,但闻“扑通、扑通”地落水声此起彼伏,急如雨打芭蕉,乱似沸沸扬扬。他瞥过一眼,瞧见雁荡剑派众弟子前赴后继地跌落在湖水里,湖畔岸边登时人仰马翻,混乱不堪,那鱼龙百变之阵自然不攻自破。

忽然想起自己原本不谙水性,此番贸然入水,却是如何是好?惊慌失措下,他不免手足并用,乱挥乱舞,搅起湖底泥沙,那湖水登时浑浊不清。须臾,他双足已是触及湖底,心底更是着慌,忙猛地一蹬湖底泥土,意欲冲上水面。

哪知那湖底淤泥浑不着力,他这一蹬,竟是将自己一双小腿尽皆陷入淤泥之中。湖底水草仿似深海水母般地拥将过来,转眼之间,便将他全身上下,粽子似地缠绕得严严实实,再也挣脱不得!

一时间,他只觉得头昏脑眩,软绵乏力,一口气再也换不过来,眼看着便要窒息而亡。岂知丹田气海之中突兀地腾起一口内息真气,随着他一呼一吸,尽入肺腑之中,登时神智清明,浑身气力尽复。

到这一口内息真气将尽,另一口内息真气又自丹田气海里油然而生,至此,周而复始,循环不休。他大喜过望,察觉到这口内息真气非是从天而降,而是出自于丹田气海内的青木真元,生生不息,欣欣向荣,令他极之受用。

他惬意地摊开四肢,渐觉右脚心奇热,左脚心则寒气浸浸,体内真气澎湃,不住流转,使着他自然而然便顺着木属脉络去催动自身真气,眼睛也同时明亮起来。他能清楚地看到湖面上黑压压的人群,犹在气急败坏地你推我拽,乱成一锅沸粥。

他强运一口真气,奋起全身真元,昂首挺胸,霍地将身躯一振!只听得“嘭”地一声巨响,湖底顿时炸开了一记惊雷,狂窜乱冲的急流瞬时聚成一道气势磅礴的水柱,夹杂着无数湖底泥沙鱼虾,骤然轰开了湖面,煌煌然地直冲上天十数丈高!

滂沱大雨中,十数名还未来得及爬上岸的雁荡剑派弟子,也随着那道龙卷风暴似地水柱一飞冲天,只听几声凄厉的惨嚎后,尽皆跌落在岸边草地上,摔得是七荤八素,人事不知。岸上众人均是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久久不敢相信。那粗豪男子随手挥去扑面而来的几条小鱼小虾,长叹道:“此子定非池中之物,只可惜,今日可是将他得罪得紧了……”

燕然却已是游得远了,他无声无息地在四丈许下的深水处缓缓游动着,每一次伸展四肢,体内的真气便流转一次,配合得天衣无缝。而内息真气源源不绝,一路全无气闷感觉。他依稀记得那三绝宫的方向,而湖水清澈,便是在湖底仍是清晰可辨,欣喜之下便径直往那三绝宫游去。

向前游了约摸盏茶功夫,水色却昏暗下来,湖底突兀地显出一块巨石,竟如悬崖峭壁一般,抬头不知有几高,环顾不知有几阔。燕然仔细回想三绝宫的方位,应该便在这块巨石之上。

他壁虎游墙似地爬行在湖底巨石的峭壁上,但觉青苔遍布,滑不留手,几次都差点滑入夹缝之中。而石缝之间皆是不知名的水草,水波荡漾时,枝蔓搅动,湖底登时睁眼作盲,再也辨不明方向。

那湖底巨石竟似一把倒插而下的参天巨伞,燕然从那湖底开始往上攀爬,越爬越是觉得其阔无比。临到后来,身子已是倒悬在峭壁之下,但凭着双手双足的浩然真气吸附其上,而不致于再度跌落湖底。

湖底巨石的峭壁下,伸手不见五指,举目不见亮光,黑漆漆地便是一团混沌,偶有游鱼掠过,也是没头没脑地撞在他的身上后,这才惊觉过来。

浑浑噩噩地也不知爬了多久,幸好他真元充沛,倒也渐渐爬到尽头。抬头望天,已是隐约可见湖水倒悬其上,只是外间应该还是倾盆大雨,湖水未免有些浑浊不清。大喜之下接连爬行了几步,伸手便往那峭壁边缘抓去,却不想抓着一块碎石,猝不及防下,人已是堕入巨石的一道夹缝之中。

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已是身处一片黑暗之中。伸手探了探,但觉那夹缝甚是狭窄,仅容一人出入,立足之地倒似是平地。反正也辨不清方向,于是他便摸着石壁,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走过十多步,拐过一道弯,眼前突现出一处亮光,便如那坟山墓地里的幽幽鬼火,隐隐约约闪耀在碧水之中。

他疑心大起,摸摸索索地便往那亮光处走去。走到近处,却发现那亮光是从侧壁上的一处洞口透光而出。他好奇地冲洞口望了望,里面竟是一条折而斜上的地道,似是并无湖水。

他运起长刀,将那洞口扩宽了尺许,一头钻了进去,顿觉探出了水面,神清气爽,止不住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他顺着那地道蜿蜒而上,但觉脚下潮湿之极,粘粘滑滑地,似有无数青苔遍布其间,稍不留神,便滑倒在地。弯弯曲曲走了数十丈后,便见到一处小小的天窗,那光亮正是出自其中。

燕然有些兴奋,心想,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藏宝秘洞?忙凑前往那天窗里面瞧去,却不想刚一上前,便有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定睛一看,天窗里面非但不是个宝库,反而臭得要命,就好像是猪圈里那种臭气,直让人恶心欲呕。

里面是一间大理石砌成的房屋,原本布置应该是金碧辉煌,可现在却已经完全变了模样。那些绣着金花的红幔,几乎都变成了乌黑的抹布,痰盂、便桶、盛着剩菜剩饭的锅碗,杂乱无章地堆得到处都是。

墙壁上,地板上,却到处都铺满了破旧的剑谱。一个披头散发、臭不可闻的男人,就坐在地板上,看着这些剑谱,有时彷佛已看得出神,有时忽然跳起来,突地比划几下,但燕然也猜不出他比划的是什麽剑招。

他的人已经瘦得不成人形,而且至少已有几个月没洗过澡,一张又脏又瘦的脸上长满了胡须。他忽然抓起一张剑谱抱在怀里放声大笑,忽然又扔掉剑谱失声痛哭。倘若不是他偶尔回眸时异光闪烁,燕然觉得他一定是个疯子。

燕然好奇心大起,倏地挥刀斩碎了天窗,狸猫似地落在那人身后。岂知那人看也不看,犹自捧起一本剑谱苦苦思索,口里念念有词,也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燕然越看越奇,忽然问道:“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人茫然抬头,喃喃自语道:“对了,我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霍地立起身来,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不住地自语道:“我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他捧着自己的头蹲了下来,痛苦地扯着自己头发,犹在念叨:“我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忽然拎起身前的一把断剑,状若癫狂地舞了起来,斗室之间顿时剑气如虹,剑光似雪如电。燕然越看越惊,几次提刀挡过刺来的剑光,怒道:“你疯了么?”

那人置之不理,兀自施展着一套闻所未闻却又绵密如网的剑法,但见剑气嗤嗤破空之声愈发凄厉,漫天剑光嗖嗖划空而过,在斗室里每一寸立足之地皆留下了一道井字形的剑光,无数个井字形剑光却又堆积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剑网,一张足以吞噬一切生灵的死亡剑网!霎时间,这间臭哄哄的斗室竟成了燕然平生所遇的最凶险之地。

燕然无可奈何,见那人如癫似狂,也不忍心近身抢攻,只得打起浑身精神,将一把长刀舞得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但一味采用守势,并非稳妥之策,渐渐地便被那无数井字形剑光逼到了墙角。

那人舞得兴起,全身上下真气激荡,那井字形剑光亦是越来越绵密,须臾,斗室里竟触目皆是他的剑光,唯见右面墙角一点青光闪烁,毕竟还是攻不进燕然的长刀里。

那人仰天长嘶:“我是谁?我为何在这里?”燕然面上古井不波,心神早已晋入那神秘莫测的天人之境,也不去看他剑路所指,但凭自己心意随心所欲地运刀格挡。每每在刻不容缓之际,便是出人意料地当头一刀,将那井字形剑光斩落得支零破碎。

眼看他剑招愈发是气象万千,可剑路却是越来越是熟悉,燕然心头突地闪过一个身影,想起了万松楼上的谢璜葆,当时他使的是雁荡三绝里的十字剑诀,虽说剑法比起这人是大大逊色,可是那剑法中的剑意却是同出一辙,无非是井字剑诀更为绚丽夺目更为博大精深而已。

一念至此,他猛地一刀直斩那人的断剑剑尖,逼得那人踉踉跄跄地连退三步,厉声喝道:“慢,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雁荡剑派谢家的人!难道你便是那面壁思过的谢愁飞!”

那人手执断剑,痴痴地立在当中,忽然灵光一闪,长声狂笑道:“对对对!谢愁飞!我就是那谢愁飞!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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