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全场静寂，何富贵猛然回头，却见大哥朱棣已经走到他面前，朗声道：“……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就将亲兵营交给我最信任的兄弟何富贵手下的吴飞，吴飞听令！”

吴飞站出来，高声道：“草民在！”朱棣道：“今日我破格提升你为我亲兵营副将，负责守卫我的安全，你可敢吗？”吴飞看看何富贵，高声道：“末将遵命！”

朱棣眼睛盯着何富贵，嘴上却道：“吴飞，刚才的情景你也看见了，军纪松弛，办事不力，即使副将也可能被一刀宰了，你可还敢吗？”吴飞看着何富贵，却没说话。

何富贵只得道：“吴飞，王爷问你话，你直接回禀即可！”吴飞高声道：“守卫王爷安全，乃是末将莫大的荣耀，末将一定枕戈待旦、尽心尽力，绝不辜负王爷的重托！”

朱棣点点头，面向全军道：“旗开得胜，自然是好事，但是更要记住，真正的战斗和考验还在等着我们，敌军是我们的几倍、十几倍，有没有信心？”众人回应：“有！”

朱棣不满地喊道：“秋后的蚂蚱也比你们喊得响亮些！”吴飞立即带头喊道：“有信心！有信心！”声如雷震，气势如虹。

朱棣满意地点点头，道：“好，这几天吃饱了，喝足了，一起干大事！散了！”

各队依次退场，快而不乱。马建成赞道：“王爷治军，果然不同凡响！”

朱棣笑笑，道：“我带兵打仗多少年，这杀鸡给猴看虽然老套，却是最为好用，我的府兵常年与蒙古余部作战，战力自然还在，只是脑子里紧绷的弦还得紧一紧才行。”转向吴飞，“在南军的战俘里挑一个带过来。”

朱棣看着跪在眼前的南军将领，缓缓道：“你叫什么？”那人十分紧张，却梗着脖子喝道：“问什么？给爷一个痛快的！”吴飞在旁喝道：“老实点，跟燕王爷说话客气点！”

朱棣却毫不在意，笑道：“你倒有点骨气，说，说好了就不杀你。”那人扭头不说话。吴飞将长绳搭在他脖子上，正要发力，却被朱棣摆手制止道：“我朱棣为朝廷打了半辈子仗，最是敬重不怕死的汉子，这样吧，不管你叫啥，也不管以后如何，今天我都放你回去……”

众人都吃了一惊，只有何富贵微微点头，眼睛却盯着朱棣身旁的吴飞发呆。

那人显然也很吃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朱棣继续道：“你回去告诉耿炳文，我已经知道他们的军力部署在滹沱河两岸，不出两日，我就率军赶到，他若是愿意归降，我朱棣举双手欢迎；他要是顽抗，必定是死路一条！去吧！”

兵士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那人兀自跪在地上，不敢轻易就走。吴飞看看朱棣的脸色，踢了那人一脚，喝道：“王爷让你走，你还不谢恩！”

那人怒视了吴飞一眼，犹犹豫豫站起来，向朱棣一拱手，立即退了出去。

何富贵注意到，吴飞招手叫过来一个兵士，低声吩咐了几句，兵士迅速跟了出去，想必是跟着那人去了。

马建成道：“王爷此举何意？”朱棣笑笑，却看着何富贵，道：“三弟，你觉得如何？”何富贵的眼光从吴飞身上收回来，鼓掌道：“大哥胆略过人，绝非一般将领可比！”

朱棣微笑道：“三弟过奖了。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耿老将军虽然也还可以，但是南军久疏战阵，大多数将士都没上过战场了；我的府兵可不一样，常年跟蒙古汉子干仗，只要他们打起了精神，一个可以当几个使！刚才已经说了，如果我们分开对敌，一旦腹背受制，可算是回天无力了；可是只要他们合兵一处，即使人再多，也不过守着一个小小的正定城而已。张玉由南突袭，我们由北策应，六十多岁的耿老将军，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何富贵慢慢走回自己的营帐，心里不是在估计着耿炳文的应对和两军的输赢，而是惊讶于今天吴飞在朱棣面前的种种表现。作为一个江湖帮派的中层，吴飞为何如此熟稔军中事务？刚才的应对和做派绝非是一个刚刚得到提拔的江湖人能想得到、做得出的！不对，难道……

何富贵还在想着，帐外有人敲门，听声音就是吴飞！

何富贵看看鲤鱼，低声道：“要小心！”眼神示意他去开门。吴飞进了门，施礼道：“姑爷……”脖子已被鲤鱼的长绳拿住！

何富贵走到他面前，冷冷道：“吴将军，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啊！”吴飞道：“姑爷，姑爷，您这是干嘛呀？俺可是您亲口答应了才去的呀？”

何富贵示意鲤鱼放开手，哼道：“难得你还记得！”吴飞摸了摸脖子，道：“姑爷要是不乐意，俺即刻去王爷面前辞了……省得姑爷不待见。”

何富贵心情复杂，却又不能说破，便道：“你说哪里话！不但是你，包括我，我们沧临派洪洞派上万人不都是在为王爷尽心办事！？”吴飞仍道：“可是，姑爷派俺去了王爷身边，却又不待见俺，俺……俺心里委屈！”

何富贵心里冷笑，嘴上却道：“什么话！哪有的事！我的意思是，王爷身边不比从前在帮中自由散漫，王爷的军令如山你也是看到了的，以后尽心办差，绝不可吊儿郎当，还有，就是别学你师父柯艾胤那般见钱眼开、因小失大。”

吴飞嘴里答应着，见机道：“姑爷，刚才我听马道长与王爷聊天，想跟你说说。”何富贵心中一动，喝了口茶，道：“哦，他们说什么了？”

吴飞声音压低，神秘道：“据说王爷常年骑马打仗，身上老有旧伤，刚才在兵营又犯了病，几个大夫瞧了也不见好，马道长就劝王爷吃什么灵丹妙药，您读书多，也不知道这灵丹妙药管不管用？”

何富贵沉吟半晌，缓缓道：“马道长身为武当掌门人，应该不会随随便便劝人服食丹药吧？”吴飞几乎赌咒发誓，急道：“小人不敢胡说，是小人亲耳听到了，这才赶过来向姑爷汇报的。”

何富贵笑笑，道：“我知道了，你还听到了什么稀罕事？”吴飞道：“这个马道长平时话好像不多，可是只要他和王爷单独在一起时，话就可多了，刚才他还说，说什么陈仓石鼓，事关国运，吧啦吧啦说了好大一堆，小人也听不懂……”

何富贵心里大动，想起小时候读书就听私塾老师说过一些，也曾听大通桥的吕半仙讲过，说这陈仓石鼓一共十面，其中的九面一直安然存放于曲阜文庙，唯有这第十面石鼓可谓命运多舛、历经磨难。令人称奇的是，每当天下大定，这第十面石鼓可谓踪迹皆无，无从查考；可是一旦天下大乱，战争一起，它就突然出现，更奇怪的是，它出现的地方，居然全是最后胜利的一方！

何富贵问道：“关于这个石鼓，马道长还说了什么？”吴飞开始抓耳挠腮，说不出个究竟了。

何富贵打发他回去当值，嘱咐道：“去了王爷身边，嘴巴严点，手脚也规矩点，免得王爷见怪。”吴飞答应着退了出去。

看着吴飞出了门，何富贵立即对鲤鱼嘱咐几句，打发他赶紧出去办理。

中军大营。

朱棣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丝毫不见什么旧伤复发的迹象。他看着病恹恹的何富贵，道：“三弟，身子又得病了吗？”何富贵咳嗽几声，笑道：“不碍事，不碍事，只是受了风寒，吃几服药就好，马道长还没到吗？”

朱棣压低声音道：“三弟，你一向读书多，见识广，你可知道陈仓石鼓的事情？”何富贵脸上惊讶，心里却道吴飞你小子还算有点良心，幸亏我早早让鲤鱼做了准备——嘴上道：“哦，陈仓石鼓？小弟略知一二，不知道大哥为何问起这个？”

朱棣缓缓道：“近来听了不少关于它的传闻，也不知真假，想听听贤弟的说法。”何富贵道：“这石鼓，传闻是秦始皇的立朝之基，一共有十面，因为最早被后人发现乃是在陕西凤翔陈仓山，故而得名陈仓石鼓。”

朱棣点点头，道：“这些我都清楚，而且那九面石鼓被发现后一直存放于曲阜文庙，安然无恙，只有这第十面石鼓，据说极为奇特，像是被使了诅咒，一旦它惊现于世，必定天下大乱！”

何富贵道：“这个说来话长，有没有诅咒小弟不清楚，只知道唐玄宗时，在陕西凤翔府陈仓山的北阪，一个牧羊老人最早发现了这十面花岗岩大石头，硕’大的石头形如大鼓，上窄下大，圆而见方，甚是奇特，当然，最为奇特的乃是它们上面的泥土被清除干净后，居然露出了大量的神秘文字，可谓是奇形怪状、笔法奇特，许多饱学之士看了也是根本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