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胜清将何富贵推上小船，吩咐开船，小船如离弦之箭，快速驶过大通桥。何富贵慢慢恢复意识，问道：“岸上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鲤鱼呢？燕王府的家眷怎么办？”

江胜清笑道：“姑爷您急什么？我们沧临派与洪洞派第一次联合行动，能有什么问题吗？”指着紧跟其后的一条船说：“鲤鱼就在那条船上，他受得伤不轻，需要尽快送到双桥老太太哪儿去！师父说过，双桥罗老太太医术高超，离这里据说也很近。”

何富贵点点头，道：“整个北平也就她能治这火枪伤了，不过……她的女儿可不好惹，算了，走吧！”努力直起身子，“燕王府的家眷……”江胜清道：“看不出姑爷也是重情重义之人，对兄弟的事如此看重，却不问问妻儿的情况。”

何富贵一怔，道：“妻儿？难道……难道婷婷她……”江胜清拿出一条精致的小绳子，笑道：“小师妹生了，男娃，八斤三两，这是上秤称时用的绳子——这是咱们沧临派的门规，新生的孩子上秤称时用的绳子要跟着他长到成’人，就叫长命索。”

何富贵捧起绳子，激动不已，喃喃道：“我，我真有儿子了？儿子……”江胜清笑道：“恭喜姑爷喜得贵子！少不得得打发个红包吧！”

何富贵嘿嘿傻笑，翻了翻身上，掏出几张银票塞给江胜清，笑道：“多谢五师兄，同喜同喜！婷婷还好吧？”江胜清接了银票，笑道：“听小……小红说，小师妹生得时候着实凶险，接生婆说小师妹身子骨儿瘦，孩子却是很大，故而费了不少工夫。”

何富贵捧着小绳子，闭眼道：“婷婷，难为你了！你可太棒了！”忽又想起江胜清刚才的话，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这小绳子叫长命索？”江胜清道：“对。”

何富贵笑道：“这么短，却叫长命索！”江胜清道：“姑爷可不能乱说，要让师父听见了，少不得一顿脾气！小孩子小，绳子自然就短；等到长大成’人，正式入了我沧临派，就要换成长绳了。”

何富贵看着绳子，想起了同样以此为武器的洪洞派掌门人苏炳华，便不怀好意地笑道：“那个李帮主与苏帮主，近来可好？”江胜清招呼着后面的船跟上，又向岸上众人打着旗语，并未留意到何富贵的表情变化，随口道：“好，好着哩！前一阵听说师父带着苏帮主又开始练什么绝世武功了，不过这几天整个沧临派都放假，都为小公子庆生哩！”

何富贵眼见岸上战况趋于尾声，官兵且战且退，看样子是放弃了此次抓捕任务。江胜清忽然低下身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小盒，打开后却是一支毛笔。

何富贵不解其意，问道：“五师兄，您这是——”江胜清低声笑道：“我临出门时，小师妹托小红给我带来这个……”

何富贵一怔，旋即醒悟，脱口道：“胎毛笔！”江胜清点点头，示意低声，道：“姑爷，有些事你也知道，师父并不赞成这门亲事，是小师妹……孩子落地，师父高兴极了，却想孩子跟从李姓……”

何富贵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江胜清低声道：“姑爷莫要烦恼，小师妹知道一时说不过师父，就托小红和我给你带来这个，你可知道小师妹的用意吗？”

何富贵道：“我岂能不知，胎毛笔是婴儿出生后第一次剪的头发做成的毛笔，是宝宝离开娘胎后唯一可留作纪念的东西了。”江胜清道：“在咱们沧临派不仅如此，师父一向认为，这胎毛笔是人仅有的一次自然毛发，弥足珍贵，以其作法，趋吉避凶，最是灵验。”

何富贵拿着笔，仔细端详。江胜清凑过来道：“师父还说，用胎毛笔第一次写出的字——至关重要！”

何富贵看一眼江胜清，点头道：“婷婷是让我为孩子起名，并用胎毛笔写下来，对吧？”江胜清翘起大拇指，道：“姑爷果然精明！还有……我和小红可是冒着师父严处的风险为你俩传递消息，师父在我临行前还嘱咐我不可向你吐露孩子的事哩！”

何富贵感激地笑笑，道：“五师兄，您这份情我自然记在心上，那晚的好人好事，我何富贵发誓终生不向任何人提起！”江胜清向他拱拱手，道：“姑爷，别愣着了，给孩子起个名吧！”

这时后边一只小船急速驶来，向江胜清一拱手，道：“五师兄，前面就是清河了！双桥马上就到！”

何富贵一拍脑门，道：“清河，何清，就是它了！”提起笔来在砚盒里蘸足了墨，在长命索上小心翼翼写上了“何清”二字。

船停靠岸，江胜清招呼众人泊船，吩咐几个人抬着奄奄一息的鲤鱼下了船，急急向岸上跑去。何富贵将长命索和胎毛笔揣进怀里，跟着下了船。他知道鲤鱼此时生死不明，心里焦急，发足追赶，一边跑一边喊道：“五师兄，为何不雇一辆马车过去？这般颠簸，鲤鱼哪里经得起啊！”

江胜清边跑边答道：“姑爷有所不知，这是我们沧临派的规矩，因我等是水帮，自小在水边长大，故而从来不坐陆上的马车，只有事情紧急，也才可以骑马赶路。”

何富贵吐吐舌头，想起与李云婷骑马去京师的情景，想来也是她离家出走后与父亲赌气的叛逆之举了。

一行人好不容易到了医馆，却见大门紧闭。江胜清使个眼色，一个水手跑上去拍门，喊道：“有人吗？有人吗？有病人上门啦！”

喊了几声，门“吱呀”开了，一个伙计露出头来，喝道：“喊什么！今天关门歇业，不接待病人！”说着就要关门，何富贵抢上去，扒住门板，笑道：“小伙计，年纪不大，脾气不小，你们家大小姐明明在家没？”

伙计瞪他一眼，刚要喝问，身后一个声音道：“谁在外面嚷嚷？”大门开处，一个胖墩墩的姑娘大喇喇走了出来，看见是何富贵，不禁气道：“我说是谁，原来是你这个没良心的！来人呀，给我打出去！”

何富贵赶紧陪笑道：“明明，好明明，上次放灯节是我不对，我真是家里有急事才没去赴约……”明明哼一声道：“何富贵，别把别人都当傻子，我明明岁数不比你小，心眼也不比你少，你竟敢放我鸽子！”

何富贵笑道：“明明，好明明，那天我家货栈真的有事……”明明打断道：“那天你家货栈屁事没有，还放了假，因为你爹知道放灯节码头人多，没法装卸货物，更知道伙计们着急去放灯，心思没在干活上，干脆放了假，自然凭你爹的抠门劲儿，那天伙计们也都没有工钱，至于你，你他娘的去了大通桥，还想勾搭人家官家的姨太太……”

何富贵连打手势阻止，急道：“明明，你可不要胡说八道……”江胜清在一旁等得不耐烦，急道：“姑娘，这里有位病人受了重伤，耽误不得，请您……”

明明一翻白眼，道：“我不管，你要是没带这小子过来，没准儿我还能让你进去，你带他来，摆明了就是给我难看，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江胜清眼见鲤鱼几乎没了呼吸，脸上更是几无人色，急道：“都说双桥老太太一向急公好义、妙手仁心，哪像姑娘这般刁蛮……”明明一瞪眼，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居然露出了眼球，喝道：“你竟敢骂我，来人呀！打出去！”

话音刚落，从里面跳出十几个汉子，“呼啦啦”堵在了门口，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兵刃。江胜清毫无惧色，傲然道：“姑娘，想必你该听说过我们沧临派的名头了。”明明哼一声道：“知道又咋样，一群打鱼的有啥了不起！”

江胜清气道：“好，兄弟们，先打一架再说！”何富贵赶紧拦住，道：“哎哎，两位有话好好说，为啥非得动刀动枪的呢？两位看我的面子……”忽听“啪”地一声，脸上已被狠狠打了一记耳光！

明明笑道：“好，我就看看你的面子响不响，哈哈哈！”何富贵捂着脸，气道：“五师兄，给我上！”沧临派跟来的几十人“呼啦”堵住大门，亮出各自的绳索。

明明退后一步，喝道：“打！”

医馆的十几个伙计各执兵刃开始与沧临派教众厮杀起来。两方各有损伤，但因为沧临派人多势众，渐渐开始攻进门来。

何富贵吐着嘴里的血，骂道：“胖丫头，手劲儿这么大！”江胜清看着躺在伙计怀里的鲤鱼，急道：“给我打，尽快打进去！”

忽听“砰砰砰”几声，几个沧临派教众连人带绳子都被打了出来，有的人居然像被抓小鸡一般被扔上天，然后重重摔在门外的地上。何富贵定睛一看，正是那个胖得发蠢的明明，不禁退后一步，故作惊奇道：“明明，你竟有这等功夫，这么多年却从未听说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