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北归瞅准机会，使出太极步的障眼法，前后夹击李维邦，众人看得眼花缭乱，不明究竟，只听得“啊”地一声，紧接着一个声音笑道：“李统领真不是白给的！武艺真是不赖！俺李彦佩服得紧！”

众人定睛看时，却见李维邦已经换成右手持刀，刀架在了云北归脖子上！只是他神情恍惚，孰无半点得意之色。

云北归慢慢将刀拨开，笑道：“李统领，今天打得痛快！我打了你一巴掌，你用刀制住了我，咱们算是打个平手，咋样？改天俺请你喝酒！”

李维邦喃喃道：“好，好，喝酒。”云北归一拱手，道：“一言为定，俺……咱家先去复旨了。”一挥手，带着一众太监进了宫。

此时，天已大亮。小卓子吩咐小太监将车驾归还御马监，自己为云北归引路，去向太子复命，路上几次欲言又止，想说又不敢说。云北归拉过他，道：“你小子想问啥，直接说！”小卓子赶紧道：“小的们觉得，觉得那李维邦不是干爹对手，是干爹让他的吧？”云北归笑笑，吹牛的毛病刚要发挥，忽然瞥见大殿前跪着黑压压一群大臣，于是问道：“小卓子，这些官儿们，大半夜不睡觉还是起得这么早？”

小卓子满脸惊奇，随口道：“这些大人们在这里跪了几天了，昨晚出宫您不还吩咐绕路吗？”云北归自知失言，哼道：“咱家还不知道这个！掌嘴！”小卓子吓得一哆嗦，只好扇起了自己嘴巴子。

云北归冷冷道：“好了，以后问你啥你他娘的就答啥，哪儿那么多废话！”小卓子连连答应，肿起的腮帮子火辣辣地疼。

云北归又一瞪眼，小卓子赶紧答道：“是，是，干爹，是皇上爷病重，半个多月没上朝了，太医院的太医也都被留在宫里，大人们打听病情打听不着，都来找监国的太子爷，太子爷除了齐泰、黄子澄两位大人谁都不见，大人们不服气，于是集体跪到端本宫外，非要太子爷出来对话！宫内宫外，都说，说……”

云北归心中雪亮，故意道：“说什么？”小卓子奓着胆子道：“说，说皇上爷驾崩了！也不知道真假，小的可好久没见着……”

云北归喝道：“好大的胆子！信口什么黄！”眼瞅着跪着的几位大臣晕了过去，几个太监显然训练有素，快步上去就把晕了的大臣架了出去。

小卓子吓得跪在地上，辩解道：“小的的也，也是听说，干爹要问，小的实话实说而已，小的这就掌嘴……”云北归却扶起他来，温言道：“这些话跟咱家说说也就算了，别再出去乱说了！要不然脑袋没了都不知道咋没的！”

小卓子诺诺答应，爬起身来。云北归边走边说：“跟咱家说说这齐大人、黄大人的底细……”

云北归走进端本宫外室，心里打鼓，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紫色脸庞阴沉着脸，本就是李彦的一贯形象。门口的侍卫一动不动，小太监们麻利地悄悄给他请安，低声说里面太子正和齐大人、黄大人议事，不让别人进去。

云北归点点头，慢慢踱到门口，挥手让小卓子和那些小太监们都退下了。云北归侧耳静听，里面一个年轻的声音道：“方大人怎么还没到？”

一个沉稳的声音答道：“太子，方大人远在海南讲学，得到旨意，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臣派去了三拨人马，务必将方大人安全护送到京师。据前哨探子来报，方大人已到京郊，今日应该就到了。”

那年轻人“唔”了一声，叹口气道：“皇爷爷千叮咛万嘱咐，一定把你们三人聚齐了才能宣布国丧，继位登基，如此迁延时日，只怕北平、大宁有变，唉！”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太子何必烦忧，依老臣愚见，到目前为止，撤藩的计划进行得很是顺当，各地藩王都已乖乖裁撤，就算有一两个不满的，那也怪不到太子身上。”

沉稳的声音道：“黄大人说的是，臣身为兵部侍郎，时刻不敢忘记肩上的责任，大明王朝各地将领及其部署形势，臣绝非妄言，心里清清楚楚、丝毫不差，先皇也曾突然考查，臣不辱使命！”

太子道：“这件事我自然知道，皇爷爷说，有一年谨身殿遭了雷击，皇爷爷要去祷庙祷告祭祀，想要选一批九年之内没有犯过任何过错的大臣随驾，可谓是百中选一，你齐大人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沉稳的齐大人道：“谢太子谬赞。臣一定不负先皇重托，尽心辅佐太子登基！”

苍老的声音咳嗽一声。太子随即道：“黄大人是我恩师，长年教诲，一刻也不敢忘！”苍老的黄大人缓缓道：“太子不必顾虑，也用不着齐大人拿着小本本跟我说，老朽也知道，燕王、宁王虽然手里有兵，但是兵力也就够打打北方蒙古余孽，算是可以自保而已，要是他们敢造反，朝廷一旦发兵讨伐，不日就可取胜！汉朝景帝时的七国之乱的典故，太子不是耳熟能详吗？”

太子的声音激动起来，道：“二位大人说得不错，只等方大人一到，咱们筹划周详，即刻宣布国丧，之后我顺应……”门口“吱呀”一声，打断了太子的慷慨陈词。

黄大人喝道：“什么人？！”

原来，云北归在门外听得里面谈话，开始时全神贯注，生怕遗漏什么重要讯息，可是他昨晚一夜没睡，又先后和李彦、李维邦打斗，困倦至极，本来想靠在门柱上眯瞪会儿，孰料，一闭眼就睡着了，还撞开了内室大门！

云北归立即跪在地上，心念电转，思索着应对的说法，忽然听见身后小卓子道：“方大人到了！”立即重重磕头，道：“太子爷，方大人到了，方大人到了！”

太子大喜，疾步走了出来，拍手道：“好好好，天助我也！”黄大人在边上提醒道：“太子，莫忘君臣仪礼！”又对在地上跪着的云北归说：“毛毛躁躁，来个大臣至于如此！还不出去！”

云北归正要退出，却被太子叫住，问道：“哎，黄大人，这是我新近提拔的司礼监太监李彦，李彦，还不见过黄大人、齐大人！”云北归分别向二人行礼，自然是不太像样。齐大人一言未发，黄大人老大不乐意，别过脸不理。

太子还要询问云北归，欲言又止，最后才道：“李彦，你过来在边上侍候。”云北归急忙过去，忙不迭为太子续茶。

趁着黄大人与齐大人说话的工夫，太子低声问：“都安排好了？”云北归心领神会，低声道：“都妥了。”太子奇怪道：“你，你说话怎么？去了几个月北平，口音也变了？哎，你的脸怎么了？”

云北归心中打鼓，准备的说法刚要说出口，门口一个太监道：“太子，方孝孺大人来了！”

太子立即起身，笑道：“方大人，你可来了！久旱盼甘霖、曹操迎许攸不过如此啊！”

方孝孺进门行礼，道：“臣方孝孺因故来迟，请太子治罪！”太子扶起他，笑道：“你远在海南讲学，一路辛苦，何罪之有？来来，先坐下喝杯茶。”

方孝孺再次跪下，郑重道：“太子来信说有朝廷要事相商，臣一刻不敢耽误，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因为微臣一人，耽误社稷大事，臣罪该万死！臣不需要休息，还请太子开议正事！”齐大人道：“好，方大人忠心为国，精神可嘉。”黄大人过来道：“精神是可嘉，但不知道对于这件大事如何看法？”

方孝孺道：“请黄大人直言发问。”黄大人眼神灼灼，却不直接提问，忽然道：“朝中人都说方孝孺一代奇才，洪武帝识人辨才慧眼如炬，可是为何单单对你方先生不曾重用？”

屋子里空气一下子凝固了。云北归本来听得无聊，听到这里，立即精神了。

方孝孺正色道：“‘明王道，致太平’本就是我读书人的本分，至于黄大人说什么重用与否，皇上圣心独’裁，岂是我辈所能猜测？何况，称呼当今圣上，黄大人似有口误。”

黄大人面露尴尬，一时语塞。太子面露悲色，凄然道：“皇爷爷，皇爷爷他驾崩了！”齐泰与黄子澄都跪了下来，伏地磕头。方孝孺向着洪武帝寝宫方向，伏地跪拜，放声大哭。云北归不得已，也跟着跪了下来，趴在地上装哭。

齐泰先是收了泪，劝慰太子，又请黄子澄和方孝孺起来。黄子澄恢复常态，再次发问道：“方大人，洪武帝驾崩，他当年的良苦用心你可明白了？”

方孝孺满脸悲戚，摇头道：“孝孺愚钝，还请黄大人明示。”黄子澄道：“我比你虚长几岁，也一直在朝为官，倚老卖老说你几句，当年你名满天下，又是开国帝师宋濂先生的得意门生，所以傲气凌人，不但难与同僚共事，甚至对皇上的旨意也是阳奉阴违，暗自腹诽。”